一场大雨不期而至，已进十月份的马德里，还是雨水充沛，马德里皇宫门前停辆马车，首席大法官贝代尼克从皇宫里闷头走出来，两手收紧黑色斗篷钻进马车里。

今天，派去古巴监督团传回消息，坦纳德的尸检结果显示并无明显伤痕，意味着这场审判对杰拉德代表的哈瓦那守备司令部十分有利，为此贝代欣喜进宫向皇帝禀报这个利好消息，却没想到被臭骂一顿。

查理自然很清楚其中的猫腻，如果放在平时他自然不会深究，可现在是非常时期，这样欲盖弥彰的手段实在太拙劣，按他的想法，尸检结果可以真实公正，那怕有明显伤痕，承认刑讯逼供也没关系，只要坐实坦纳德叛乱罪名就没任何问题。

可他太低估这帮大臣们搞砸事情的能力，连搞表面功夫都不会做，愣是赤裸裸的整出这么个蠢事来，现在该如何收场，连他也很头疼，如果公然承认这么个结论，他的公信权威必然受到非议，反过来不承认就等于为叛乱者脱罪，同样受到质疑。

民众不是傻子，这时代要是罪犯进入地牢里，没受到点伤害，那真是活见鬼，何况还是叛国的罪犯。

贝代也是有苦说不出，军方要力保杰拉德，内阁要平息民怨，恢复古巴社会秩序，连本土教会也向他施压，要求慎重处理这起事关教会声誉的案子，虽然他只对皇帝负责，可身在这个圈子里，真要不管不顾，以后很难立足啊。

思来想去，他只能默默承受半多小时的怒火，愣是不敢吭声，被骂得跟孙子一样。

坐在马车里，贝代看着车窗外飘落的雨滴，他自然不会对皇帝有任何的埋怨，只会更加记恨西米多克这个搅屎棍，即使被发配到古巴，还是被他搅得不能安宁，但现在他还真不敢给西米多克小鞋穿，生怕这家伙还会整出什么事来。

波旁帝国宪法规定，一旦案件进入司法审理阶段，如无任何重大变故情况下，不得更换主审法官。所以贝代再如何不满，也对西米多克无可奈何。

现在只能寄托案件会上诉到最高法院，他才有可能有所作为，但今天皇帝给他下最后通碟，如果再插手这件案子，就让他滚回家养老，他现在也只能静静当旁观者。

看着灰溜溜离开的贝代老头，查理两眼尽是不忍，他也理解在这起案件里，这位大法官要承受来自多方的压力，一时乱方寸，才搞出这么个事来。

现在如何妥善解决这件案子，已经是他无法回避的问题。

“你这脾气能不能改一下，怎么说贝代公爵也是帝国大贵族，还是受人尊敬的长者，被你这样骂，传出去很失礼的。”

书房内，亲自端来咖啡的利弗兰夫人，看到查理闷闷不乐的坐着，柔声提醒道。

查理看眼放好的咖啡，轻哼道：“不撤他的职，已经很客气了。”

目前皇家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名额增加到七人，西班牙地区四人，法兰西地区三人，传统意义上来说，西班牙地区大法官处于主导地位，所以贝代作为首席大法官，完全掌控整个最高法院，这件案子说到底，还是取决于他的态度，结果他就这么乱搞一气，查理不恼火才怪。

利弗兰夫人也知道查理的脾气，没人可以说服得了，除非他自己想通，也无奈不再纠结这事。

“好吧，您是皇帝，您说的算，这是我泡制的牛奶咖啡，赶紧喝完，我要收走杯子。”

查理端起咖啡戏谑道：“怎么每次都像深宫怨妇，不会在里面下什么药了吧。”

“别这么恶毒诽谤我，不喝就放下，”利弗兰夫人说着，手也伸去想夺回杯子，现在她对查理可没以前那么敬畏，不再是唯唯诺诺受气的情妇。

查理连忙后缩躲开，故作阴沉道：“敢跟我这么放肆，你就不怕我问罪？”

“哈，一个卑微的情妇，还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连亨利八世的皇后们都成没头颅的亡魂，我又算什么。”

好吧，这位失去儿子监护权的帝国夫人，最近经常怒怼皇帝，也不知是何原因，只要稍不如意，就会变得很偏激。

又来了，不知道他在开玩笑吗，这女人最近真有点不可理喻。

查理冷声道：“你如果不满足现在的生活，我可以允许你离开这里，过着你想过的生活，现在给出你答案。”

不知怎么了，这个平时优雅的女人，变得喜怒无常，搞得他也是很头大，难道波旁宫廷真的受到诅咒，生活在这里的女人都会不正常。

“哼，想让我离开，永远都不可能，我就要缠着你，死也要死在这里，那怕是个卑贱的灵魂，也要在这里留下我的烙印。”

一身紫色貂绒长袍，长发披肩，神情决然的女人，傲立在查理的眼前，有点像她的祖先圣女贞德面对亨利六世那般的果敢无畏，只是眼角闪动的泪光，暴露她依旧是个柔弱的女人。

然而利弗兰夫人不是能力挽狂澜贞德，查理也不是小正太亨利六世。

“既然不想离开这里，就不要整天搞这副样子，我很不喜欢，你要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女人，如同活在地狱里，连死都是一种奢望，你应该感到庆幸，而不是整天哀怨，明白了吗？！”

查理这回是劈头盖脸的指着女人训斥，这女人不教训一下，真是蹬鼻子上脸。

利弗兰夫人吓大跳，没见过查理这么发火，也许今天她就是挑不对时候，真撞到枪口上了。

“好啦，我认错，再也不这样了，”利弗兰夫人低头抽泣，双手放在腹部，模样异常恭顺，每次的结果都会这样。

梨花带雨，柔弱无助，拳头又打在棉花上，化解于无形，查理只能无奈安慰一番，才让她带着愉悦离开，外面的侍女都暗自竖起大拇指，这位夫人果真是厉害。

查理与情妇这次争吵，只是让宫廷秘辛录又添一笔而已，微不足道的一笔，但对于即将登上被告席的杰拉德来说，却是人生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将成为波旁帝国建国以来首位上被告席的高级将领，还是普通法庭而不是军事法庭。

这天，哈瓦那皇家地方法院，再次开庭，旁听席挤满了人，和上次井然有序人人有座不同，这次西米多克又刷新作妖记录，允许更多人进入到庭审现场，没办法谁叫他是法官呢。

这次最吸引眼球的莫过于一身将军服的杰拉德出现在被告席上，他就静静坐着，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波动，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内心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这场庭审是距离上场庭审的延续和补充，根据尸检结果，死者坦纳德遗体上无明显伤痕，死亡结论为病故。

由于整个尸检过程受到公开公正监督下进行，符合法律程序，本庭依法采纳这次尸检结论。

因此，本席宣判被告哈瓦那守备司令部及杰拉德对坦纳德的死亡无需承担法律责任。”

西米多克话落，现在立刻被引爆，平民纷纷叫骂司法不公，幸好有士兵维持现在秩序，不然他们都要冲上审判席，教训这个戴眼镜欺骗他们感情的虚伪小人。

被告辩护律师团和上流阶层都满脸欣喜相互祝贺，连一直平静的杰拉德也露出隐秘的笑容，毕竟他代表可是帝国军界，陛下只是让他走过场而已，真让他为一个叛国者的死担责任，连皇帝也要掂量这么做后果。

西米多克面部表情的敲击木锤，并发出警告，有谁再扰乱法庭秩序，就以藐视法庭罪判处监禁，此言一出，立马见效，现场一片寂静。

“虽然被告不再为坦纳德死亡承担法律责任，但在普通民众抗议过程中，开枪射击，导致重大伤亡事故过程中，被告有故意纵容渎职罪，伤害平民罪，本席宣判被告哈瓦那守备司令部及杰拉德有罪，判处哈瓦那守备司令部服务街区卫生两个月，并处三万罚金，判杰拉德三个月监禁，即可生效，退庭！”

“我们赢啦！”

压抑许久的庭审现场瞬间沸腾，整个古巴也跟着沸腾，是的，仅仅只是一场不痛不痒的胜诉，但对他们来说，这是几百年来最扬眉吐气的一天了。

上流阶层的贵族精英们，个个若呆木鸡，他们没想到会有如此反转悲催的剧情出现，无数幽怨的眼神看向已经人去座空的审判席，杰拉德在错愕中被戴上镣铐带离法庭。

果然，西米多克还是不放过任何惩戒上流阶层的机会，虽然这场判决实际意义不大，服务街区卫生也就是扫大街，罚金也是毛毛雨，至于杰拉德三个月监禁，拜托，监狱就在哈瓦那守备司令部内，也就像是在家蹲守三个月不出门而已。

但这场判决的社会意义却不可估量，这里不是波旁帝国本土，死伤的人也就是海外领土的二等公民，可却让代表帝国军事力量的守备司令部和帝国将军为此担负法律负责，这是欧洲历史上没有过壮举，而波旁帝国却付诸实施，这势必会令各国自命代表社会文明进步的记者文豪们大书特书。

西米多克这名来自波旁帝国少数民族地区的法官也将被载入史册，然而他这场审判的背后推手，却是来自马德里皇宫的帝国统治者。

查理特别密令西米多克，被告虽然不能为叛国者受罪，但可以为平民流血事件负责，至于如何把握判罚尺度，由西米本人自行决断，来自皇帝的命令，就算他在如何正直也不敢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