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天空迎来久违的雨滴,纷纷洒洒,如同此刻查理的心情,空空荡荡,无处着落,手里的权杖也不像以往那样洒脱自如。
这源于几天前,发生一件事。葡萄牙驻波旁大使罗根斯,他对查理而言,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按说两国已经处于战争状态,以罗根斯的身份是无法进入爱舍丽宫,可他以重要情报必须面见波旁皇帝的名义,很顺利的进入到查理的书房。
查理还饶有兴致的接见了罗根斯,看样子是要向自己递交投名状,没想到近六十岁的葡萄牙大使,开口的一句话却是大骂:
“恶魔查理,上帝会惩罚本不该存在这个世上的异端”。
这话虽然恶毒,但对这个世界的人,也就剩下恶毒而已,就当是弱者对强者无力的控诉而已,但对查理来说,这句话却有另一层的感受,他本就是这个世界不该有的异端,当场被喝愣,反而让罗根斯得意,被卫兵按压地上的脸更加扭曲。
“哈哈,你会有惩罚,就在里斯本陷入火海的那一刻,主啊……”
罗根斯的嘴本卫兵捂住,只能呜呜的吐着气。
查理回神,脸上依然阴晴不定,不知是生气还是好奇,看着罗根斯开口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说着还示意卫兵放手,一个小老头根本对他够不成威胁,重要是想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说这些话。
罗根斯用力从地上踉踉跄跄爬起来,刚才被几个大汉一通招呼,几乎要散架了,喘息厉害。
“我知道你就是个嗜血的恶魔,所有你经过的土地,都会留下无数哀嚎的灵魂,里斯本也是如此,看在仁慈上帝的份上,请收手吧!”
这话锋变得有点快,让查理更加好奇:“你来就得目的就是让放过葡萄牙?”
罗根斯平复了下来:“是的,你心理住着一个恶魔,这需要无比的勇气战胜它,不然就会像罗马皇帝,毁灭别人的同时也在毁灭自己。”
查理这下才放心下来,原来只是自己多想而已。
“可你刚才的行为,反而对葡萄牙不利。”
公然辱骂君王,这在欧洲也实属罕见,在波旁帝国更是无法想象的存在,连还站一旁的几个卫兵,都满眼寒光,等待一声令下,就要撕碎这个不知死字怎么的葡萄牙老头。
罗根斯来之前就抱着以死殉国心态,也无所畏惧了。
“事实上,我来这里就没想过能有什么效果,战争已经在摧残葡萄牙王国,我只是在无力的发泄而已,也许能当面臭骂你一顿,能让我死的心安些,我能为葡萄牙做的仅此而已。”
看着罗根斯自嘲的表情,查理笑了笑,背手站在罗根斯面前,说:“毫无疑问,你做到了,可这样死去对你来说,可不是解脱,而已痛苦的开始,想没想过,这样激怒我的后果。”
好久没人能这样和自己这么对话,反而让查理有点怀念,也许高处不胜寒就是这样子的吧,内心深处藏着一份孤独。
罗根斯摇头苦涩道:“想过,但也不能改变什么,你依然不会终止这场战争,死亡和恐惧依然在葡萄牙发生。”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而无能为力,没有比这更让罗根斯痛苦的事了。
但他这份内心的煎熬,查理选择无视。
“重建文明,总会伴随着血与火,葡萄牙今天流血,是为了在未来不再流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说呢?”
罗根斯看着查理一副自负的表情,心中一阵翻滚,征服者的逻辑总是这么虚伪,这么令人作呕。
“毁灭掉葡萄牙,对你来说很容易,可你想过吗?她已经存在几百年,所有葡萄牙人民内心已经根植于这个国度,就算你攻下了里斯本,反抗依然一直存在,手捧着沾满血的水晶,对你而言也不会是美丽的东西。”
对于这个问题,查理也想过很多,葡萄牙不同于荷兰和热亚那,就如同沾在波旁皮肤上一块牛皮藓,如果治不好,会很难受,何况距离新都这么近,如果这里陷入无休止的仇恨活动,他在新都还真睡不踏实。
就像这次,如果一旦防范不到位,罗根斯真能偷携带武器进来,后果不可想象。
可既然是牛皮藓,不治又不行,只能根除才能给波旁帝国一个健康的机体。
查理回到自己的宝座上,“只要把血擦干,水晶依然美丽,换个思考,你想过当这个擦拭者,也许比你这样死去更有意义。”
上位者收买人心的把戏又在上演,罗根斯心里鄙视,他不屑当一个懦弱的卖国贼。
“呵呵,你这提议很幼稚,如果我能这么做,今天就不会来这里,既然你无意终止战争,我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任凭你处置。”
既然无法挽回,多说无益,罗根斯闭上眼睛,不想再和对方有任何的言语。
看着一副慷慨就义模样的老头,反而激起查理好胜心里。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臣子也不错,要想作明君就要有诤臣衬托才完美。
“罗根斯先生,我跟你说个真实的故事……”
查理开始讲述东方那场著名的“玄武门之变”,极力渲染魏征为天下苍生而甘愿臣服敌人的历史功绩。
“事实上,葡萄牙本就是西班牙的一部分,根本就不存在叛国的说法,这次只是葡萄牙的回归而不是被入侵,你是要像那位东方大臣名震历史,还是要追随无能贪婪的布拉干萨王室,毫无意义的死去。
历史就像一面魔镜,反射每个人本来的面目,丑陋和美丽都无法逃脱它的魔力,当你的后代翻开历史,看到你今天这样卑微的死去,不是会为你感到骄傲,相反是为你愚昧的忠诚而感到羞耻。”
这么被羞辱,罗根斯也沉不住,开口讥讽道:“你问问自己,有那位东方帝王的胸襟与伟大吗,你也一样的贪婪一样的无能,试问,波旁帝国是什么开始的,又能在历史中存活多久,也许当你死去那一刻,就会分朋离析,因为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你自己野心膨胀,武力征服的结果,一点都不稳固,一时的臣服,不代表会永远臣服,我也不屑效忠这样铁血无情而又短命的国家。”
这话真说中了查理长久的以来的担忧,是啊,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自己活着,还可以镇的住,要是自己走后,未来还真说不准了,也许就像大秦一样二世而亡。
怎么回事,本来想说服对方,反而被对方给呛住了,这可不是自己的目的。
“国家的维系说到底就是文化的认同,这点我很清楚,也会这么做,葡萄牙人民会在未来能有这样一个强大、民主、自由富裕的国家而深感骄傲,这世界不会因为仁慈才能有美好的生活,而是拥有一个伟大不受侵犯的国家庇护之下才能实现。
因为民族丛林里,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弱者只能任由被宰割的命运,法兰西,西班牙和葡萄牙无论在地域文化和信仰都有高度的认同感,为什么不能组成一个强大统一的国度,只要积极有效的引导和治理,我相信任何鸿沟和分歧会得到完美弥合。”
罗根斯沉默了片刻,才看向查理说:“你过于乐观了,英国和美利坚就是一个典型例子,一旦国家观念形成,再想消解几乎不可能,何况你所说的三个国家更是存在几百年时间,一旦有任何挑动,这种意识就会苏醒,恐怕到时连波旁皇室也无处安身。”
这老头什么话都敢说,真想死这么快吗。
但查理想了想,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虽然可以从波旁王室继承法理来辩解,但也有些单薄,法兰西和西班牙是可以,可葡萄牙现在还是布拉干萨王室统治,和波旁王室可没有继承的法理依据,看来今天想拿下这个老头是不可能了。
“我的提议永远有效,只要你甘愿效忠波旁帝国,我可以保证,你会得到该有的历史评价。”
罗根斯轻笑道:“谢谢,但我现在不暇顾及,历史会如何评价我,不能解救当下受苦的葡萄牙,才是我真痛心的事,在我看来,死本来就无关高尚与卑微。”
查理无奈挥手示意卫兵带走罗根斯,望着两扇大门缓缓合上,内心一片孤寂,诚然他一心建立一个强大帝国,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伟业,可从来没有静下心思考如何更有效治理这个的庞大帝国,前世伟大如斯得拿破仑最后也失败了,敢问自己真比那个矮个子更伟大吗?
和罗根斯这场意外的口舌之争,反而让查理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
就在罗根斯入狱第二天,从巴黎爱舍丽宫向全国发出一份皇帝诏书,查理以国家正处于战争状态为由,决定终止全国巡游,原要途经的各地区,立刻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状态。
此诏书一出,一些准备迎接皇室的地区民众虽然有些失落,但地区政府却大松一口气,特别是新都艾维斯,本来就工程很繁重,可为了迎接皇室到来,工期不得不加大进度,工人们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这场全国巡游搞到现在,越来越偏离查理的初衷,下讨好上,粉饰政绩,掩盖弊病,劳民伤财。
虽然皇室终止巡游,可查理同时也会向国民承诺,他将代表皇室视察这些地区,了解民众生产生活状态,会倾听人民心声,这多少可以安慰期盼已久的普通民众,毕竟能亲眼目睹皇室的机会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