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巫那沧桑的声音逐渐变冷，继续说道：“两百年前，我本是这条湘溪的山涧守护神——巫，帮助人们灌溉树木，种植翠竹，镇守一方水土，附近的村民都喜欢我，逢年过节会给我预备许多贡品，有猪头、羊头，还有苹果、香蕉等各种新鲜水果，我也乐于助人，生活过得安适又宁静。

直到有一天，临近的魔鬼江下游，一些村民遭到了蜃的洗劫，一夜之间，村里的十二名童男童女惨遭厄运。他们跑来求我，跪在岸边，说是要永生永世供奉我，摆上了美酒与瓜果。

我本是湘溪水神，魔鬼江不归我管，大可一口回绝，不必插手这些闲事。可是他们再三哭诉，跪了整整一夜，我当时心生怜悯，想到那些稚嫩的生命，决定冒险出手。

我违背上古流传至今的祖训，冒着风险跨越江河，离开了湘溪，游入魔鬼江水域，导致水土不服，法力锐减，与蜃决战了三天四夜，最终重创了蜃，自己也负伤遁走。最后，他们竟然听信蜃的蛊惑，合力将正在疗养的我捕捞，献祭给了蜃，同样摆上美酒与瓜果，用来换取他们的安宁。

我的神魂无法安息，一怒之下跳入水中，消灭了蜃，也与蜃的尸体结为一体。那一天江河滔天，我发狂了，三条河的水涌向一处，所有人不得好死。我本是神，现在却人不人鬼不鬼，堕落成了非神非妖的精怪，我恨人类，我恨所有人类。”

蜃巫的眼睛没有黑瞳，全是白色的水晶，他直勾勾地望来，带着无边的杀意与怒火，几个神仙都不愿与他对视。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你已经报了仇，何必再为难后人。”石燕好言相劝，如果可以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如果无法善了，那就只能全力一搏。

传言，几十年前，老九李飞雲便是高级小神大圆满，而自己的目标就是要打败他，这一头蜃巫，多半也是高级小神大圆满，正好用来试一试自己的战力。

石燕想到这里，眼中充满了炽盛的火焰，一股热流传遍了全身。

“不，还没有休止，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的怨恨永远压在心头，我也恼恨，没有人可以杀死我，所有冒险者都不堪一击。”蜃巫压低了语气沉闷地吼道，他不肯罢休，誓要遇神杀神。

石燕准备再劝说一番，刚张开嘴，却看见蜃巫拿起竹笛，放在了嘴边，尝试地吹了几下，似乎很久没有动用过笛子了。

他轻吹时，水面升起一朵朵漩涡，上升了半米，又随着笛声的消失而落下。

而石燕眼中一阵模糊，感觉蜃巫要从自己的眼皮底下就此消失，销声匿迹，石燕拍打了几下脑袋，意识到自己中了对方的幻术，影响了视觉。

等到清醒后再去观望，那蜃巫仍在原处。

黑白元君听到笛声，嘴巴紧张拧在一起。

“哎呀，不好了，快跑快跑，他要发动幻术了，杀人于无形，你们都走，本君就算抱住他的大腿，也要给你们争取时间。”黑白元君伸出了两只雪亮的利爪，目不斜视地盯着蜃巫，毛茸茸的大圆脸上，满是忌惮之色。

金彪脸色铁青，在绝对的战力面前，他感到深深的无力，高级小神，即使是一些老神仙都无法达到，以他目前的实力，差距不可谓不小。

花池居士绛红色的脸上，那对眸子灵动着晃了几下，他不可能忍心看着黑白元君断后，沉吟了一番之后，镇静地说道：“他曾经毕竟是湘溪水神，整条溪流都如臂使指，我们要把他引出湘溪，否则他战无不胜。”

“好，死马当活马医，往竹林里钻，倘若甩不掉他，我们就在幻海竹林里与他决一死战。”石俊楠分析出最有利的方案。

众人招呼了一声黑白元君，一起朝密林里奔去，身影很快消失而去。

“一只低级的冰雪大熊猫，四个中级小神，也想逃过本魔的追杀，可笑，我就陪你们玩玩吧，毕竟下一批送死的冒险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好累啊，好孤独，罪孽一直紧追着我，让本魔喘不过气。”

蜃巫怅然一叹，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冷冷地笑了一声，带着对世间的厌倦与冷漠。

蜃巫目光轻蔑地目送着众人消失在河边，钻进了竹林内，却没有急于出手，而是慢悠悠地拿起竹笛，深情地看着这支竹笛，爱抚了一番，随后放到嘴边，慢悠悠地吹奏起了一曲《乱红》。

凄凉的笛声宛若涓涓细流，从石碑上飘落而下，又从竹林的上方荡漾而过，只见数不尽的竹叶纷纷震落，飘到了逃跑的众人的衣服上。

四面八方都是飘飞的竹叶，众人几乎辨不清方向，石燕感觉那笛声仿佛长了一双眼睛，他们的行踪完全暴露在了它的视线之下。

每走到那里，那片竹林便是剧烈地摇摆，笛声如锋利的刀刃，所过处，竹子应声而断，哗啦啦地倒落而下。

众人脸色大变，躲避着从各个方向突如其来的袭击。

曲子从缓慢渐渐转为高昂，仿佛内心火山般的愁怨无法喷发。在这样愁肠百转的音调下，数米高的青竹摇摆的更加强烈，大片区域像沸腾的开水。

妖风呼啸，刀子般刮在人的脸上，竹林咆哮着，像海浪一般起伏不定，哗啦啦的声响震撼山林。

在这凄凉的笛声中，石燕有一种寒芒在背的感觉，仿佛身后的苍穹之上，有一只冷漠的眼睛不含感情地注视着自己，带着无尽的愁怨与孤独。

笛声化作一米来长的砍刀，带着浓重的杀机，突然从身后飞转而至，砍向石燕的肩头，要将少年的手臂齐斩而下。

石燕心头咯噔一下，口中不由惊叫，这无声无息的攻击突然降临，让他一颗心也是猛地跳动一下。

他的神识在紧急关头，捕捉到了身后的危机，石燕一边奔跑，一边侧转身子，掌中孕育灿烂星光，“砰”地一声拍出无尽光辉，将来势汹汹的砍刀击飞而去。

蜃巫微微动容，没有料到那个看起来有些嫩生生的中级小神，竟然战力不俗，他停下了吹奏，不由奇道：“好诡异的天赋神力，竟然能够正面接下本魔一击，并且毫发无伤，有点意思。”

蜃巫瞳孔微微一缩，目光闪亮了一下，占据了大半张脸的嘴巴，勾勒出一抹饶有兴趣的怪笑，看起来有些森寒刺骨，也有一种猫戏老鼠的味道。

他继续吹奏，这一次换了一种曲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