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说，奚尘本身是个厮杀之人。

而是他修炼的杀拳，让他领悟了杀戮拳意，其中的入魔拳，更蕴含魔道之意。

从他可以进入冥域战场开始，经历过的厮杀，不下上万次。

有的时候，一天甚至会厮杀数十上百次。

他走的本就是一条杀戮之道！

因此，在遇到斗战场这样的杀戮之场，奚尘的心神不禁受到这股杀意的影响，眼中的寒芒，逐渐浮现。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场上的狂牛，冰冷的杀意，在心头悄然释放。

“原来是你。你也来斗战场赌战么？”

就在奚尘沉浸杀戮时，一道轻柔的女子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使得奚尘的心神一震，眼中的杀意瞬间收敛起来。

他转过头，朝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却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正坐在自己的旁边，目光惊愕地望着自己。

这女子相貌虽算不上绝色，但纤细的腰肢，无一不透着一股诱人的气息，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眸若桃花，令人与她对视间，不由得怦然心动起来。

奚尘神色有些迷茫，这人他认识么？

不过很快的，他从这女子的相貌上，依稀见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顿时有些恍然。

这是那个……卖血的小姑娘？！

先前遇见对方时，她还一身衣衫褴褛，奚尘倒是没有仔细看清此女的相貌，此刻少女明显梳洗了一番，又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苍白的脸色，也早已恢复了红润，此刻来看，与方才简直是判若两人。

作为炼丹师，奚尘也知晓，药女身体的造血能力，远胜常人数倍，但却没有想到，此女被人吸了鲜血，竟然能这么快的恢复过来。

难怪这种女子一旦出现，会受到各大势力的哄抢，这简直是一株取之不尽的人形灵药啊。

只是奚尘却想不通，为何这女子，还能这般肆无忌惮地在黑市晃荡，难道就没有人打过她的主意么？

“你到斗战场卖血来了？”

沉默了片刻，奚尘还是对着少女轻声开口问道，他本就不是那种不近人情之人。

只是经历了云澜城那些事情，让他心中始终有些介怀。

严华，唐擎，熊泰，因他而死，穆枫的手臂，因他而断……

或许这些事情，他永远也无法释怀。

少女听到奚尘的话语，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道：“今天已经卖了三斤血，再卖下去，我岂不是要被吸成人干。”

少女说话间，挽起耳边的发丝，朝着台上的狂牛望去，随后又淡淡地说道：“而且，我从来不在斗战场旁边做生意。这些人，都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

奚尘明显听得出来，虽然少女说话时显得很平静，但那言语之中，却透露出一种厌恶之意。

药女的鲜血，同样具有疗伤的作用，按理来说，她若在斗战场内做生意，绝对可以轻易的赚个盆满钵满，哪怕一口鲜血换五百上品玄石，相信也绝对有人愿意买单。

就比如此刻准备下场的狂牛，他虽然战胜了独眼蛇，但一样受伤流血，有十万上品玄石作为酬劳，自然是不介意付出几百上品玄石，换取一口药血。

“你在黑市卖血，就没人打你的主意么？”

犹豫了许久，奚尘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少女俏丽的脸颊上露出一抹微笑，道：“当然有啊，可以说，这里几乎人人都在打我的主意，但却没有人敢动手，所以我并不担心。”

奚尘一怔，显然并不知道黑市的规则。

少女目光平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是第一次来黑市吧，居然不知道在黑市内，除了眼前这座斗战擂台，其余的地方，都不能动武。否则就会受到黑帝大人的制裁！”

“黑帝大人？”

奚尘微微皱眉，这个称呼他的确是头一回听到，想来应该就是这黑市的掌控者吧。

一说到这黑帝大人，少女的俏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崇敬的神色：“是黑帝大人的存在，才保佑着我不受任何人的威胁和虐待，不然的话，我早就不知道被人掳到哪里去，和那些卑微可怜的奴隶一样，被圈养起来了，活得生不如死。”

“你没有离开过黑市么？”

“没有，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在黑市生活，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太过危险了。”

“你在黑市出生的？”

这一次，奚尘彻底的震惊到了。

培养出一个药女，可以说极为的艰难，不仅需要消耗海量的灵药，且失败的可能性极大，可以说，成功率一向不足千分之一。

少女平淡的点了点头，道：“我娘才是真正的药女，她被人带来黑市前，就已经怀上了我，而后在这黑市把我生下来，把我养到了七岁那年，才去世的。”

忽然，奚尘终于明白了。

难怪少女卖血的方式如此的奇特。

根据九冥炼丹术的记载，身为药女，一般极难怀上孩子，可一旦怀孕，其诞生的婴女，也必然是个药女，新生的药女，被称为二代药女。

二代药女的药血，效果并没有一代药女那么强大，且鲜血内蕴含的药力，一旦离开了身体，除非立即吞下，否则将失去任何效果。

所以眼前这个少女，她体内的药血根本无法用外物保存，只能让人当场吸食。

“那你爹呢？”

“我没有爹，我娘是被人强暴，才怀的我。也就是那个男人，把我娘带到这里，用她的鲜血当作货品进行贱卖。不仅如此，他仗着有我娘的药血，几次三番进入斗战场，与人厮杀，赢了很多人，赚了不少玄石。这让他愈发的欲罢不能。直到有一次，他还是在这斗战场上，被人杀死了。”

少女平静的说出自己悲惨的身世，神色毫无波澜。

“那个男人死后，我娘就在黑市里面生活，不敢出去外面。因为一旦出去，她又将变成另一个人的药奴。可我娘从小就被人圈养，不会武力，什么都不会，她为了我，在黑市里面，卖了整整七年的血。”

“她用自己的血，换取食物，养活了我。”

“直到那一天，她在斗战场附近卖血，被一人发疯的人，一口咬下了脖子，生生吸干了鲜血。当然，那个人事后，也被黑帝大人处死了。”

“从那以后，我就一个人在黑市生活，靠卖血养活自己。可我的血一离开身体，就会失去效果，除非以吸食的方式吞下，哪怕我用刀划破伤口进行放血，也没有作用。”

奚尘静静的看着身边的少女，心头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和少女比起来，他小时候的经历，简直幸福得太多太多。

“为何会告诉我这些？”奚尘不明白，两人明明交情不深，甚至可以说是陌生人，可少女对他，似乎没有丝毫的戒备，坦然的说出一切。

“我能感觉到，你对我没有恶意，也丝毫没有觊觎我的身体的想法。”

奚尘抬起头，发现少女此时也在看着他，那纯净的眼神中，带着一种陌生而又温和的目光。

“我生活在黑市，从小到大，见过太多的人。他们贪婪，虚伪，龌龊，欲望强烈，哪怕隐藏得再深，那种不经意间流露的灼热的目光，还是将他们黑暗的内心暴露出来。”

“可你不一样。你虽然冷漠，无情，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但你的眼神，却很纯净。我方才身上的衣衫破碎，可你却没有多看两眼，我主动找你卖血，你却露出了冷漠之意。所以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你是一个好人！”

奚尘愣了愣。

好人？

他手里沾上的人命，不算冥域战场的，不下百人，妖兽更是不计其数，他杀人的时候，猎妖取血的时候，冷酷到了极点。

可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

虽然除了杀人，杀妖，他也的确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且杀的人，都是对他居心叵测的敌人。

奚尘沉默了许久，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就起身离开了。

他和少女交情不深，甚至是没有交情。

虽然他很同情少女的经历，但以他目前的能力，他帮不了对方什么。

望着奚尘离去的背影，少女同样陷入了沉默，不知道为何，她从奚尘身上，感受到一种极为特殊的气质。

那仿佛是一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孤独！

她常常幻想着，有一天能够离开黑市，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在黑市里，她不敢跟任何人交朋友，哪怕对方是个纯洁不懂事的小女孩，她也一样抱有戒备之心。

她的娘亲临死之前，曾经对她说过：“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值得相信，哪怕对方是看起来人畜无害，楚楚可怜的小女孩，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一样不能相信。因为有相信，才会有伤害……”

这些年，有许多人知道她的经历，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是真情也好，是假意也罢，都提出过想要帮助她的想法，至少，也能让她不用再出去卖血。

但这些，她统统都没有接受。

方才，她对奚尘说出了自己的经历，可出乎意料的，对方竟然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同情，也没有对她身体里的药血，产生一丝的兴趣和贪婪。

就好像……一个心如明镜的人，在平淡地听着一个故事而已。

这种感觉，是少女十几年以来，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感觉到。

“娘，他真的有些不一样呢……”

少女望着奚尘的背影，嘴边不禁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