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回 依依不舍史家赴京(1 / 1)梁嬷嬷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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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是灯节了。

文夫人头一天就打发了人,来请亲家太太和女儿,第二天去家里看灯听戏。陈夫人看了看身边垂手侍立的儿媳妇,想了一想,道:“彦姐儿,明天我还要到东安郡王府中去,给老太妃问安,你自己回娘家去吧。”

史彦忙笑道:“要不我也不回去了,明儿也跟着太太去东安郡王府,伺候太太。”

陈夫人摆摆手,道:“不必了,你母亲可能很快也就进京了,你们娘儿们团聚的日子也就少了,你还是回去吧,陪着你母亲好好说说话儿。要是晚了,就不用回来了,打发人来家说一声就罢。”

史彦心中一沉,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忘了母亲也即将跟随父亲进京的事。同时,她又为婆婆的考虑周全而感激在心。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婆婆威严的外表之下,也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原来,每一个人都有多面性,不能因为一个人做的某一件事,而给她(他)定性。

第二天一大早,史彦带着儿子和奶妈,以及房内的众多丫头媳妇儿,一起回到了史家。

路上,史彦悄悄掀开车子侧面的小帘,偷偷打量着这个繁华的城市。因为是灯节,街道两边热闹异常,几乎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上了各式的彩灯。有双龙戏珠,有鸳鸯戏水,有八仙过海,有刘海戏蟾,有团团簇簇的绣球灯,有粉粉嫩嫩的莲花灯。此刻是上午时分,灯内的蜡烛没有点燃,但这些花团锦簇,造型逼真的彩灯,依然浓浓地渲染着节日的气氛。

街道上行人簇簇,店铺门口货物林立。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传进史彦的耳中,卖绫罗绸缎的,卖珠宝玉器的,卖书画古董的,卖绢花珠翠的,卖香料药材的,卖汗巾冠帽的……香浓诱人的食物香气,飘进史彦的鼻翼,卖酱鸭烧鹅的,卖鹌鹑野兔的,卖梨干胶枣的,卖胡饼点心的,卖各色干果的,卖蜜饯香元的,卖包子汤羹的,卖煎鱼炖肉的……

各种行当的杂耍艺人,也都在这一天聚在街头,展示着自己的技艺,吐五色水的,表演蹴鞠的,表演踏索上杆的,表演药法傀儡的,表演猴子百戏的,当街说书唱曲的……

史彦悄悄偷窥着这街道上的繁华喧嚣,一时竟忘了即将与母亲分别的幽怨。

贾家离史家并不远,两刻钟的功夫,车子就站在了史府的后门。史府的后门,也挂着数盏红纱制成的精巧彩灯,底端垂着彩色的灯穗,渲染着浓浓的节日气氛。

听说亲家母到王府中去了,只有女儿独自到来,文夫人心内更加欢喜。虽不是嫌弃亲家母有什么不好,但这样更可以让母女们尽情地说些体己话。白天,史彦陪着母亲和嫂子吃了会儿酒,玩了会儿骨牌。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史家院内的各式彩灯,也都点燃起来,五彩缤纷,交相辉映。

文夫人便吩咐让家中的小戏子们装扮了,好好给娘儿几个唱一场。

一派箫韶盈耳,两行丝竹和鸣,戏台上开始演绎《西厢记》的《听琴》。

只听那红娘道:“妾见先生有囊琴一张,必善于此,俺小姐深慕于琴,今夕妾与小姐同至花园内烧夜香,但听咳嗽为令,先生动操,看小姐听得时说甚么言语,却将先生之言通达……”张生忙连连拜谢了。

下一幕,张生做理琴状,叹道:“琴呵,小生与足下湖海相随数年,今夜这一场大功,都在你这神品……却怎生借得一阵顺风,将小生这琴声吹入俺那小姐玉琢成,粉捏就、知音的耳朵里去者!……”

一阵清越婉转的琴声,从“张生”指下飘出,悠悠荡荡,凄恻缠绵。正如莺莺小姐所唱,“莫不是,步摇得宝髻玲珑?莫不是,裙拖的环佩叮咚?莫不是,铁马儿檐前骤风?莫不是,金钩双控,吉丁当敲响帘栊?莫不是梵王宫,夜撞钟?莫不是疏竹潇潇曲槛中?莫不是牙尺剪刀声相送?莫不是漏声长滴响壶铜?……”

“其声壮,似铁骑刀枪冗冗;其声幽,似落花流水溶溶;其声高,似风清月朗鹤唳空;其声低,似听儿女语,小窗中,喁喁。”

史彦不由得一阵惊叹,一个唱戏的,竟然能有如此精湛的琴技。

嫂子甄氏笑道:“妹妹你不知道,这是你哥哥刚请的一班小戏,里面有个弹琴的,是真正的琴师,是他在后台为张生配琴。前几天,他还弹过《玉簪记》里的《琴挑》,《续琵琶》里的《胡笳十八拍》。你哥哥也正是相中了这琴师的琴技,才请了来的。你要是爱听,我吩咐他们再给你弹一段。”

史彦忙笑道:“果真难得,哥哥真是个有兴致的,竟想出这个法子来。”

几段戏听下来,时候已经不早了。几个才总角的小厮,被唤进来放烟火,五彩缤纷的火焰,渲染了浓烈的灯节气氛,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

看看天空中冉冉升起的圆月,文夫人拉住了史彦的手,开口道:“彦姐儿,你父亲已经在京城买下了一栋宅子,要我们都进京去,你哥哥看了黄历,二十二是好日子,我们就要进京去了,以后,就留下你自己在金陵了。”

文夫人停顿了一下,又道:“你以后要好好服侍公公婆婆,和小姑子好好相处,督促姑爷好好念书。”说到这里,文夫人的眼中已经有了隐隐的泪光。

该来的,终于来了。史彦心中有无数的不舍,和婆婆相处,虽然已经算是比较融洽了,可毕竟婆婆不是母亲,自己只有在母亲面前,才是可以毫无顾忌的娇憨女儿,在婆婆面前,自己只能是低眉顺眼,小心谨慎的媳妇儿啊!母亲走了,自己就只剩下贾府媳妇儿一个角色了。再也不能偶尔来娘家无拘无束的任性一回了。

京城离金陵,千里迢迢,自己和父母,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上一面?

想到这里,史彦的鼻子,便也有些发酸。赦哥儿还在拉着母亲的衣襟,口齿不清地闹:“母亲,我要杪姐姐的花灯,我要杪姐姐的花灯。”不等史彦说话,甄氏已赶紧转过身,吩咐丫头道:“去,给赦哥儿拿一个一模一样的花灯来。”

穿着藕荷色小袄的史杪手里,正拿着一个莲花状的小花灯,里面的烛光一闪一闪,映射着她的小脸,愈发显得粉嘟嘟地可爱。小姑娘兴奋地在席间来回穿梭,引得步履蹒跚的小贾赦,跌跌撞撞,追逐不已。在摔了一跤之后,就来扯着母亲的衣襟闹了。

一盏同样款式的花灯,很快就拿了过来。甄氏将花灯递在小贾赦手里,笑着嘱咐道:“哥儿,小心着些,别跌倒了。当心烛火烧着外面的纱。”

小贾赦笑逐颜开地接了,放开了母亲的衣襟,摇摇摆摆地走到杪姐姐跟前,两个孩童笑嘻嘻地互相搀扶着,互相说着不甚清晰的童语。史彦的心头忽然一动,她抬头看向嫂子甄氏,甄氏也正好含笑看着她。

文夫人笑道:“这两个孩子,倒是投缘,不如给他们定门亲事。”史彦笑道:“这要看嫂子的意思了。”甄氏也笑了:“我倒没什么说的,妹妹你是不是还应该和亲家太太说一声?”史彦笑道:“嫂子还是请进哥哥来,我问哥哥一声,若是哥哥同意,我好回禀婆婆去。”

文夫人道:“我都同意了,还怕你哥哥不同意?”

史彦笑道:“太太既如此说,我立刻就回去禀告婆婆,明天就送定礼过来。”

这个小小的插曲,冲淡了史彦心中与母亲即将远别的哀伤。本来,史彦是准备留下住一宿的,有了这件事,她就不得不赶忙回去,去禀告婆婆,知会丈夫。

听了史彦的话,陈夫人想了想,史家现在正是大富大贵之时,史彦的家教又好,不愁将来的史家孙女,也成为一个好的孙媳妇,于是满口答应。又叫了贾源和贾代善来,爷俩儿也连声称妙,亲上加亲,贾家更是与史家成了至交之家。

只因史家进京在即,两家人也顾不得多等,看了黄历,第二天就是好日子。陈夫人便一边命人叫过来官媒婆陶妈妈做媒人,一边亲自打点定礼,两柄金囍字如意,两柄紫檀木如意,两柄玉如意,两匹大红五彩罗绸,两匹大红纱蟒,两匹织金莲五彩蟒绸,再加上各色酒水点心,鱼肉,还有史彦一直佩戴在身边的一个鸳鸯玉佩,贾赦的庚帖,整整十六抬定礼,送进史家。史家也忙按照礼节,回了礼来。

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史彦不由得感觉重任在肩,以后,对儿子的教育更是要严苛了,否则,不仅儿子没出息,还会坑了自己的亲侄女儿。

在这份忙忙碌碌之中,二十二日很快就到了。史彦一大早,又来到娘家,一看到史家门口一辆接着一辆,排满了整条街道,装载的满满当当的车辆,史彦的泪就掉了下来。她看着车辆络绎不绝地开始出发后,才从后角门进了内宅,在正堂上,她规规矩矩地给母亲磕了头,母亲一把拉起她,眼泪也簌簌而下。

此去经年,萋萋满别情;无语凝噎,萧萧班马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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