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六回 女先儿说书埋祸端(1 / 1)梁嬷嬷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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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悄然而至。

除夕这日一大早,贾源带着贾代化、贾代善,方夫人、陈夫人带着唐氏、史彦,入宫朝贺行礼,领宴已毕,一行人又返回宁国府中。其他贾家的子侄们,已经在宗祠门口等候已久。一行人进入祠堂,祭祀已毕,男人们自去寻亲访友,自在饮酒听戏。

方夫人道:“难得今日团聚,妹妹,想当初咱们在金陵,两家子除夕团圆吃酒,何等热闹!不如今儿你们也别回去了,就在我们这吃酒,咱们娘们儿也乐呵上一天,东西都是现成的,说书的女先儿也预备下了,也不费什么事。”

陈夫人忙笑道:“既是嫂子吩咐,我怎敢不从?依嫂子就是。”

唐氏慌忙转身进去,吩咐家人奴仆们在大花厅中摆宴,又命人去传家中的小戏班子、说书的女先儿。谢氏和雷氏,一个搀着方夫人,一个搀着陈夫人,史彦和娄氏在后跟随,之后是贾敬、贾敖、贾赦、贾政几位哥儿;贾孜、贾敦、贾畋几位姐儿和各人的奶妈;又有奶妈抱着方才四五个月的、贾代仪与娄氏的儿子贾攸;娘儿几个说说笑笑,在大花厅中落座。

一时宴席摆下,方夫人一声“请”字,唐氏忙端起酒杯,笑道:“媳妇们恭贺两位太太,新春吉祥,万事如意。”说着,就跪了下去。谢氏、史彦、雷氏、娄氏也在唐氏身后,一字排开,跪了下去。几位哥儿、姐儿也赶忙在各人的母亲身后,跪下来,向上座的两位太太行礼。

方夫人笑道:“一年间难为你们操劳家事,孝敬长辈,抚育儿女,不跪吧——丫头们,赶紧将你们的奶奶们搀起来。”

众人又重新落座。戏台上登时鼓乐齐鸣,唱将起来。一出《喜春来》,一出《阳春曲》,一出《普天乐》,一出《金殿喜重重》唱毕,说书的女先儿走过来笑道:“不知两位太太,要听什么书?”

方夫人道:“可有什么新鲜的书文?”

女先儿笑道:“倒有一段新书,叫《云泥记》,讲的是唐代的故事。”

方夫人看向陈夫人,笑道:“这个书名果然新鲜。”

陈夫人道:“既如此,你说来听听。”

女先儿答应一声,拿起弦子,弹唱了一段之后,只听她说道:“话说唐宣宗时期,关内道凤翔府宁州有一位万老爷。这位万老爷祖上世代为官,累计下了万贯家私。到了这位万老爷的父亲时,因时局动荡,万老爷之父遂退隐归乡,在故土宁州地界建下一桩大的宅院,又买了百顷良田,以为一家人之用。老爷子撒手西去之后,家产尽归了万老爷。

“话说这位万老爷,内宅有一妻一妾,妻子乔氏乃是父亲为他娶的,小妾冯氏是万老爷在父亲过世之后,纳的贫家女子。这乔氏与冯氏,亦各自为万老爷生下一子,乔氏的儿子名万云,冯氏的儿子名万泥。

“那位说了,这俩儿子的名字,差别挺大啊!是不是这万老爷只爱长子,不爱次子,就草草给次子取了个‘泥’字做名字呢?事实还真不是这么回事。冯氏年轻貌美,又聪慧伶俐,万老爷对她百般宠爱,这冯氏的儿子,自然也是万老爷的心头肉。只是因为有‘贱名好养活’的说法,万老爷才给小儿子取了这个名字。

“因为万老爷对冯氏和次子的宠爱,使得乔氏母子心中,不免就产生了一丝怨艾——”

说到这里,女先儿唱道:“只因老爷怜庶子,致使母子心含怨。谨防驾鹤西去日,管教手足起祸端。”

唱毕,女先儿又道:“忽有一日,万老爷生了重病,百般请医调治,皆不见效。眼看着万老爷就要魂归九天,他只得将妻妾与二子都唤至床前,交代道:‘我命不久矣!你们母子好生操持家业,勿使万家衰败。’又拉着长子万云的手道:‘汝为兄,汝弟年幼,望你多加照看,将来汝弟长大成人,也是你的帮手。’言讫,撒手而去。

“阖家大哭不止。办完万老爷的丧事,这乔氏就在房中悄悄和儿子商议:‘当日有你父亲在时,哪里肯正眼看我们母子一眼?倒将那对母子抬到天上。如今你父亲不在了,你是嫡子,又是长子,家中诸事,由你做主,何不将那对母子分出去,多少与他一切事物,也省的在我们母子眼前乱晃,惹人心烦?’

“这万云踌躇半日,方道:‘母亲所言甚是,只是父亲尸骨未寒,幼弟又是他极疼的,且方才八岁,不能成家立室,若是将其逐出,只怕惹人笑话。’乔氏道:‘大凡兄弟们,哪有不分家的?早晚的事,我们又不亏待他,一般的也与他房屋地产,只不过不在一个锅里吃饭。我受这对母子的气恼多时,若再与他们同处一室,只怕惹出病来!’说着,便用手捶胸,直呼胸痛难当。万云见母亲如此,只得慌忙跪下道:‘母亲息怒,凡事遵从母亲处置就是。’”

说到这里,女先儿又拉开弦子,就要弹唱,方夫人道:“罢了,大年下的,且说这些不喜庆的故事——”转身吩咐自己的丫头道:“桂月,你带这位女先儿去吃杯茶,歇一歇,再拿戏单子来,唱两处喜庆的戏文,给二太太和奶奶们听。”

桂月答应一声,将戏单子又递在方夫人手中,女先儿忙施了一礼,收起弦子,跟着桂月走了。

史彦悄悄抬眼望去,只见方夫人脸上有薄薄的愠怒之色,环视一下众妯娌,雷氏与娄氏正在相视无言,忙道:“大太太说的甚是,有一出《庆东原》唱的最好,‘鹤立花边玉,莺啼树杪弦……一个冲开锦川,一个飞上青天。’不如就唱这个来,给两位太太和嫂子们听。”

方夫人这才笑道:“倒是彦姐儿说的是——”遂命丫头道:“去告诉台上,就唱这出《庆东原》来听。”

史彦又忙提着银壶,给方夫人和陈夫人斟上暖酒,笑道:“这大冷的天,两位太太吃杯暖酒,才更适宜。”说着,又给唐氏与谢氏斟上,旁边的丫头忙走过来,接过史彦手中的银壶,给雷氏和娄氏斟上。

登时台上又响起管弦丝竹之声,戏子们展金喉,舒玉嗓,端的美妙无比。

酒过三巡,史彦便起身出来更衣,更衣之后出来,因要透透气,便走至后廊下耳房边,只听得房内有人在说话。一人道:“今儿这女先儿不知是谁请的,说的这是什么书啊?你看咱们老太太的脸色都变了,西府中的仪二奶奶,脸上也变颜变色的……”

史彦轻轻咳嗽一声,道:“房内是谁在说话?”

房内顿时一片寂静,随后就有两个丫头跑了出来,赔笑道:“善大奶奶,是我们在房内装果碟,这就好了。”

史彦不说话,上下打量着这两个丫头,直有半盏茶功夫。这两个丫头越发慌了,脸上的笑都不自然了。一个胆大的试探地问道:“善大奶奶,有宫里赏赐的好金顶酥果,我给大奶奶取一些来?”

史彦依然不做声,又是半盏茶功夫,方道:“大节下的,姐姐们连日辛苦了,我回了你们老太太,定会赏赐你们的。”

两个丫头再也绷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善大奶奶开恩,千万别告诉我们老太太。我们乱嚼舌根,是我们该死,还求大奶奶宽宥。”

史彦笑道:“姐姐们这是怎么了?我倒不明白了。云梦,快搀起这两位姐姐。”

两个丫头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史彦又道:“姐姐们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大节下的,我们该多哄两位太太开心才是。快将果碟端上去吧,晚了怕两位太太动怒。”

两个丫头连声答应了,忙不迭地又进屋去了。史彦站在廊下,看着两个丫头端着食盒走向前厅,这才也返回了前厅。

回到坐席上,史彦特意注意了一下雷氏和娄氏,两个人的座位挨着,正在悄声说些什么。史彦便提了银壶,走了过来,道:“两位妹妹,今儿吃酒不多,嫂子给你们斟上一杯。”

雷氏和娄氏忙站起身,笑道:“我们怎敢劳动嫂子?原该我们给嫂子斟酒才是。”娄氏又道:“我们这正说着呢,偲四嫂子有了身孕,不易多饮酒,行动也不甚方便。”

雷氏笑道:“今儿我有失礼仪,还请嫂子恕罪。”

史彦忙笑道:“果真如此?这倒是件大喜事。你和偲兄弟成婚没多久,偲兄弟就回了金陵为大老爷守孝,前儿我和我们太太还说呢,这偲兄弟回来了,你也该有好事了,不想今儿就应验了。”

雷氏羞红了脸,笑道:“嫂子取笑了。”

说说笑笑之间,不觉已经天晚。陈夫人招呼史彦、娄氏,带着孙子、孙女儿一起向方夫人辞行,方夫人等挽留不住,只得送到二门,看着几人上车而去,方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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