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自贾代偲往金陵去了之后,宁国府与荣国府中,各安其事,倒也风平浪静。
史彦每日细心管理家事,分配奴仆职责,督促媳妇和丫头们,每天送了贾孜到东府中去读书。
这一日,史彦在花园里看着婆子们整理春季的花草回来,走到院内,只听见贾孜在东厢房内哭泣,便道:“母亲,我再也不到东府中去了,那两个妹妹都说我是庶出的,不如她们身份尊贵,还说以后不和我玩了。”
接着就是瑶琴又是心疼,又是委屈的声音,在安慰贾孜:“不去就不去,孜儿不哭,只是这事儿还得你那位母亲同意,等娘和她说去。”
史彦便走了过去,早有小丫头打起帘子,又有小丫头在内笑道:“大奶奶来了。”
瑶琴忙站了起来,拉着贾孜走来,口内道:“给姐姐请安。”
贾孜也忙道:“给母亲请安。”
史彦拉了贾孜的手,在炕上坐下,笑道:“孜儿,你刚才和你母亲说些什么?”
贾孜委屈地道:“东府中的两个妹妹,都说女儿是庶出的,女儿再也不想到东府中去了。”
史彦笑道:“你们姐妹从小儿就在一处玩,都是极熟悉的,为何今日她们会忽然说起这个话了?”
贾孜嘟着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史彦笑道:“孜儿上学回来,想是该饿了,妹妹你命人给孜儿准备一些吃的,等我明儿到东府中,却问问大嫂子。”
瑶琴忙道:“姐姐不必去问了,想是小孩子家,不懂什么乱说的。姐姐若是去问,只恐化大奶奶更是轻看了我们母女。也难免抱怨姐姐护犊子,也影响姐姐和那边大奶奶的和气。”
史彦道:“这话不是这么说,虽说人有嫡庶之分,但也不该教导小孩子从小就这样想,都是姐妹,原该亲密些才好。”
瑶琴原也巴不得有人替女儿出头,如今又听史彦这样讲,便忙笑道:“倒是姐姐真心疼孜儿,孜儿有这样的母亲,也是她的福气。”
史彦道:“既是孜儿不愿意去上学,明儿就停一天,等我过去了,后儿再去上学。”说完,又教导贾孜几句,起身回房。
回到房内,史彦便在心内猜度,究竟会是谁将这个想法,教导给了东府中的贾敦和贾畋?奴仆们是不敢的,大嫂子是个性子软弱,不爱惹事的,也不太可能;二嫂子知书达理,也不大可能会教导女儿这些话;只有大太太方夫人,因当年宁国公贾演宠爱侍妾,没少受气,故而对庶出的子女多有偏见。
想毕,便命云梦,将前几天父亲史锃派人送来的鱼翅,拿了两盒子,预备着明儿到东府中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吃了饭,史彦便带了云梦和几个丫头,命她们拿了鱼翅,坐了车,来到宁国府中。先拜见了方夫人,笑道:“大太太,昨儿我父亲命人给我送了几盒子鱼翅,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倒也能滋补人,听说可以益气、清神、补气血,我赶着孝敬了我们太太两盒子,又拿了两盒子孝敬你老人家。”
说着,便从云梦手里接过盒子,打开来与方夫人看。
方夫人一看这鱼翅如扇如梳,正是难得的上品,忙笑道:“你看看这彦姐儿,既是你父亲给你的,你留着自己吃也就是了,何必又拿过来。”
史彦笑道:“自打我进了贾家的门,多蒙大太太教导我,如今我又没了母亲,大太太就和我半个母亲也差不多,略表孝心一下我的孝心,岂不是应该的?大太太什么好的没见过?只要不嫌弃这鱼翅粗糙就好。”
方夫人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命丫头们收了,又和史彦说话。
因道:“我刚听得房后有人在说,孜姐儿今儿没过来念书?正要让人去问问,可巧你就来了。”
史彦忙笑道:“孜儿这孩子不懂事,昨儿回去哭鼻子,说和两个妹妹拌了嘴,我想小孩子家,哪有不拌嘴的?今儿拌了嘴,明儿就好的蜜里调油。打小儿谁没和姊妹们闹过?这也是小事,谁知这孩子今儿竟闹着不来念书了,我哪里耐烦管她?等晚上她父亲回去,少不得教训她一番。”
方夫人忙道:“哟,想不到这孩子气性这么大。昨儿我听得敦儿说,她只说了一句孜儿是庶出,孜儿就哭起来了。这都是我的不是,前儿敦儿忽然问我,为什么孜姐姐有两个母亲,我一时嘴快,就告诉了她缘故,不想这孩子就去和孜儿胡说。”
史彦忙笑道:“就为这点子事儿啊?敦儿原也没有说错。都是这孜儿脾气太坏。我倒是懒得管这些事,左右不过是一个女孩子,长大了少不得打发出门,只不过有句俗话,叫‘高门嫁女’,这么这样人家,将来给女孩儿挑女婿,也说不得定要高门大户,若是女婿将来有出息,多少也能给娘家争点光,故而也不去惹她。只要大礼上不差,也就过去了。”
方夫人道:“倒是你明白,想的长远,女孩儿家只要嫁的好,哪里还论什么嫡的庶的?你明儿只管让孜儿来,我让敦儿给她赔不是。”
史彦忙道:“赔什么不是?又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家家的,说不定这会子已经忘了呢。”
方夫人道:“原该的,怎么说,孜儿也是姐姐,你放心,这事儿我来调理,本来就是我一句话惹出来的,哪儿不管了?”
正说着,只见唐氏走来,史彦忙起身见礼。
唐氏笑道:“我在房里,听说妹妹来了,就赶紧来说话,妹妹这两日好?”
史彦忙笑道:“不敢劳烦嫂子动问,也不过是家里那些事。大嫂子如今是不用愁的了,儿子博学多才,将来的媳妇儿又出身王府,大嫂子将来有享不完的福了。”
唐氏忙道:“你一见到我就打趣,这可有什么呢?你那两个儿子,也是个个都出色的,你难道还有什么愁的不成?”
史彦道:“说起儿子,我哪里比得了嫂子?你看那赦儿,也不过比敬哥儿小三四岁,竟还是个再糊涂不过的人,听说在学堂里,常常把那位代儒兄弟气的头疼,到如今,连《论语》还背不下来,就更不要说《孟子》了。要想达到敬哥儿的样子,我看是不可能的了。”
唐氏道:“妹妹也不必多虑,小孩子家,再大一些儿,就可以好了。”
方夫人对唐氏道:“你命厨房去准备多几样菜,留你妹妹在这儿吃了饭再走。”
史彦忙笑道:“大太太赐饭,我原该领了才对。只是还要过去服侍那边太太吃饭,不敢久留。”
方夫人道:“眼见的你只听你婆婆的话,就不听我的了?来人——”一个小丫头忙答应了。
方夫人又道:“派人去到西府中告诉二太太,就说我把她媳妇儿留下来吃饭了,她若是嫌没人伺候,就也到这里来,等我伺候她吃饭。”
史彦忙笑道:“大太太爱拿我婆婆开心,我婆婆哪里承受得起?”
丫头笑着去了。
不一时,陈夫人竟然果带了娄氏走来,边走边笑道:“来就来,谁还怕谁不成?”
方夫人再想不到,陈夫人竟真来了,忙笑道:“既来了,等我伺候你吃饭就是。”
几个媳妇儿都笑了,又各自忙着安排案几,将饭菜都拿了来,大家一起吃。贾敦和贾畋也下了学,走进来给两位祖母请安。等方夫人和陈夫人都落了座,贾敦和贾畋也坐了下来。
只有三个媳妇依然站着,方夫人笑道:“你们也都坐下,今儿竟是想不到的一场宴席,倒不用客气的。等有了外头的人,咱们再立规矩。”
唐氏、史彦和娄氏三人,方坐了下来,一时又忙着站起来,给两位太太布菜,盛汤。方夫人和陈夫人也知道这竟是改不得的,也只得由她们服侍,等方夫人和陈夫人都吃了饭,唐氏等三人,才踏踏实实地坐下来吃饭。
只刚吃了几口,忽见陈夫人房里的一个媳妇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进门也顾不上请安,只叫道:“太太,两位奶奶,老爷不好了!”
慌得众人都站了起来,方夫人忙道:“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
那媳妇儿慌忙跪下,道:“两位太太,老爷刚才晕倒了。竟是为了二爷的事,请太太和奶奶们快过去!”
娄氏忙道:“你且说清楚,怎么又为了二爷的事?二爷又怎么了?”
史彦忙道:“她看来是慌乱极了的,竟不必等她说了,我们倒赶紧过去才是。”
说着,忙拿起陈夫人的斗篷,给她披在身上,手指触及到陈夫人时,已感觉到陈夫人的身体在轻微发抖,忙劝慰道:“太太也不要太急,咱们且过去,看看什么事儿,再说。”遂搀了陈夫人,一行人来到门口坐车。
方夫人忙吩咐唐氏:“你也跟过去看看,究竟有什么事,赶紧打发人给我来送个信。”
唐氏忙答应了,也来不及命人套自己的车,就坐了史彦的车子,一起往荣国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