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阿多在沿途村寨布下游击军,又带领三百人,零散的进入四川,到处跟人吹嘘水西有金山银海,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水西君长拿出这些从夜郎时代就积攒下来的家底,目的就一个,换取食盐。
这些派出去的人,可不只往四川一处,大理、广西、荆湖都布置了大量人手,目的只有一个,蛊惑逐利的商人运盐入水西。
十数日后,便开始有敢于冒险的商人往水西贩运食盐,途径的各部落奉君长令,尽最大努力为运盐商贩提供方便,并予以保护。
从各方来看,东部的情况反而更为复杂,因为从荆湖南路入黔的商贩,根本到不了水西。他们偷运的食盐一旦被官府发现,便会被没收,然后大宋官吏把这些食盐转手倒卖。
大宋贩卖私盐是重罪,即使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历经千难万险运入高原的食盐鸡飞蛋打,还有谁会再次运盐?
为了解决食盐问题,阿哲甚至委托张世杰跟东部各地方官吏打招呼,希望能够大开方便之门,让盐从东路入水西,可是东部黎民百姓也缺盐,好不容易有一两个商队愿意冒着杀头的危险私运,却在半道上就被抢购一空,或者被山贼盗匪所劫。
广西和四川,原本被蒙古大军把持,没有商旅敢进入水西,却在纪弘成游击军的鼓动与保护之下,陆续有零散商人入水西。
开始的时候,这些商人都小心谨慎,携带的私盐不会超过二十斤。后来水西军设立了检查站,凡是携带货值入水西的,都准予放行,而且发放通关文牒。也就是说,只要私盐进入水西地界,立刻变得合法,私盐商人是水西军重点保护的对象。
阿鲁阿多到泸州转了一圈,就进入大山深处临时搭建的营寨,每日分析各路游击队传来的军报。
“将军,赤水河守军发现有人携带长刀,混在商人里想要通关。”
阿鲁阿多笑道: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命各路严格盘查,一旦发现兵器,统统没收。”
军士疑惑不解的问道:
“人,怎么处置?”
“兵器没收,人嘛,如果带了二十斤以上的盐,准许继续进入水西。如果带的盐不足二十斤,按照我事先规定的价格收了他的盐,哪儿来的让他滚回哪儿去!”
这名军士有些为难的道:
“可是将军,那几个携带兵器的人,看起来有点像蒙古人。”
阿鲁阿多自信的笑道:
“蒙古人也是人,没了兵器,他们便是被拔了獠牙的狼犬,不足为虑。这样吧,暗中吩咐各路人马,凡是发现蒙古人,不特殊对待,就当他们是普通商贩,不过派人暗中盯梢,随时向我报告。”
那名军士终于知道怎么处置了,便应了声是,打马离去。
阿鲁阿多想到,很多小商贩没什么本钱,弄不到二十斤私盐,可他们也想入水西做买卖,怎么办呢?现在别说二十斤,哪怕一两盐对水西人来说,都很重要。于是阿鲁阿多马上道:
“来人,传我将令,让各路卡口向商贩们贴出告示,凡是朝我水西运盐二十斤以下者,不得前往木胯则西,可以在边境交易,只要过了赤水河,盐价翻十倍。商旅能够收齐二十斤以上食盐者,可以在水西游击军的保护下,继续前往木胯则西,盐价翻百倍……”
大山里的一处垭口,春日里的白杨风呼呼的吹,冬天落叶的树正在火焰一般的突出新叶。
十来人结队而行,这是走小路进入木胯则西的运盐贩子。他们背着沉甸甸的包袱,每个人都背了三四十斤精盐。
当他们翻过这处隘口,便是一望无际的松树林。盐贩子们刚爬完这座山,累的精疲力尽,这里背风,听着松涛阵阵,正是一个可以休息的好地方。
却在此时,林间传来一阵口哨声,然后二十来个大汉冲了出来,将十几个盐贩子围在了中间,并且纷纷抽出长刀,盐贩子们谁敢稍有异动,便立刻人头落地。
其中一个盐贩子,正是那日向大獠牙他们打听情况的小商人方善正。
劫匪中带头大哥开口了:
“此山是我开,此树……”
啪啪啪!
一阵枪声打断了带头大哥的话,接着所有劫匪手中的长刀都掉在地上,原来这些劫匪几乎同时中枪,子弹打在手臂上,肩膀上。有的倒霉蛋被打偏的子弹击中胸部,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便断气了。
这一波枪响后,并没有人出来搭话,只有硝烟无声的在林间弥漫。
几个土匪把持不住,裤裆湿了一片,普通跪在地上:
“山神爷饶命!饶命啊!”
带头的土匪颇有见识,知道这响声如雷,隔空杀人的东西,不是什么山神山鬼,而是传说中的水西神机炮。不过他不敢说话,此刻说错一个字,有一个多余的动作,都可能死。
其他劫匪们心塞了,山神你他么打完了,出来训话呀!然而并没有,仿佛这些子弹和硝烟,就是山神对他们说的话。
一个劫匪小心翼翼的蹲下,他准备捡起地上的长刀然后开溜。可就在他的手要触到刀柄的时候,啪啪啪,又是几声枪响。至少三颗子弹命中他的左臂,一条胳膊被打得像根破布条耷拉着,鲜血顺着瑟瑟发抖的手指滴下。
带头大哥鼓起勇气道:
“军爷?咱们是龙头山的兄弟,弟兄们缺盐,好几个都病倒了,不得已在这老林子里劫点救命盐,既然挡了军爷们的道,小的们这就离去,还请网开一面!”
树林中,传来一个字:
“滚!”
土匪们如蒙大赦,赶紧用还没有断掉的那只手,抬起地上的尸体,朝树林深处一溜烟的跑了。
商贩们心中狂喜,这是遇到水西军了,他们说话算数,看来真的沿途都保护着他们。
小商贩们齐齐跪在地上叩首道:
“多谢!多谢水西军爷的救命之恩……”
方善正自然也是磕头谢恩,不过他却在心里盘算开了,天哪,水西军手里真的有这逆天大杀器神机炮。如果从水西人的手里弄到这种东西,这一趟即使九死一生也值得了。
木胯则西。
原来鬼主殿的匾额早就被撤掉了,经过一番研究,在纪弘成的建议下,决定将鬼主殿更名为“西南海春熙阁”。
匾额挂上后,昔日有些阴森的大殿立刻变得气势恢宏。尤其那匾额上三个雍容典雅的大字,仿佛有生命一般,与西天的霞光辉映。
阿哲站在匾额下仰望良久,仿佛在缅怀过往的时光,又仿佛在展望光明的未来。最后他长舒一口气,对纪弘成道:
“西南海”好,虽然孤被这层层叠叠的大山包裹,眼界狭隘,但并不代表孤没有‘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雄心。”
阿哲发完感慨,便上了轿子,回到他的飞崖殿。
这几天,纪弘成都是一大早骑马来木胯城议事,傍晚在国府食堂吃饭,然后又骑马返回响水邑。
等到水西书院修好,自己的“修月居”装点完毕,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偶尔在书院小住,一定是一件惬意的事。
纪弘成之所以将自己的小楼取名为“修月居”,是因为,这是寨子里地势最高处,打开窗就能够看到木胯则西。静谧的月夜,月光挥洒,照在小楼上,一定是个静心修身的好地方,是个潜心向学,思考实践的好居处。
纪弘成走进水西书院,里面的装修建设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池沼假山?不存在,全部是真山真水。小园香径,绿竹成荫,长廊短亭,林涛如诉。
纪弘成信步走着,工人们都很面熟,见到他都颔首点头。不过那位正在指挥干活的人,有些面生。刘长庆听说恩师来了,便小跑出来见礼,那位面生的工头也过来见礼。
“徒孙见过师祖!”
纪弘成一愣,徒孙?
见老师疑惑,刘长庆赶紧解释道:
“恩师,这位是褚登科,此子非常好学,先是拜入赵铎门下,现在又跟着学生学建筑。”
纪弘成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位三十来岁的汉子,这可是自己的徒孙啊,可怎么自己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到真心崇拜呢?而且这家伙还无意中闪躲着纪弘成的眼神。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纪弘成隐约觉得这位徒孙不太纯粹。不过他不想声张,便勉励的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继续检查工程质量。看来褚登科算学到一些刘长庆的精髓,他负责的事干的有模有样。
纪弘成对刘长庆道:
“为师没事,就走走看看。你们也该收工了吧?这是个细致活,不要着急着完工,也要注意休息。”
刘长庆感动地连连称是,纪弘成若无其事的瞟了褚登科一眼,正要离去,却见大总管文书先生匆匆跑来:
“哎呀,纪师啊,让我找的好苦,大总管找你有事。”
纪弘成不敢怠慢,跟随文书先生的脚步往国府走去。进入正厅时,见卓日正焦急的踱步。见纪弘成来,大总管连忙迎上来道:
“弘成啊,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你知道吗?木胯则西涌入了五万人,全是盐贩子,现在商贩们还在从各处不断涌来……”
纪弘成听此大喜道:
“大总管,这意味着我水西盐荒问题解决了,这是大好事啊!”
大总管皱眉道:
“话虽如此,可着五万人把我木胯则西的所有寨子都占满了,木胯现有的寨子,最多还能容纳五万人,如果超过这个数,恐怕商人们就得露宿乡野。”
纪弘成面色一正道:
“这事我早有考虑,大总管不必担心,我来想办法。”
……
次日朝会,纪弘成递交了一份书面报告,这是他口述,刘博草拟的。纪弘成建议把木胯则西的河谷原野,划出一片作为交易市场,并临时搭建一百顶篷子,防雨防晒;同时,加快交易速度,命人随时押运水西国库的金银进入市场,水西坊也提前做足准备,头批交易要尽快完成,让这些商人早点带着金银财宝回去,宣传水西,让更多的商人来。
卓日看完这份报告,不禁皱眉道:
“弘成啊,现在问题是,突然涌入几万十几万人,咱们木胯则西容纳不下,人多了恐生乱子啊,你怎么反倒要吸引更多的商人进入木胯则西?再说了,有了几万人为我水西送盐,也够支撑一段时间了,盐多了,咱们的国库也招架不住,还是徐徐图之吧!”
纪弘成胸有成竹,笑道:
“大总管,这第一批商人一路就是躺着青山过来的,并不因为木胯则西没有他们的住处就生乱,相反,大部分商人都渴望尽快将手中的食盐兑换称金条,然后返回。这一来一回,又有月余的时间给我们准备。我的想法是,在则西河湾处修一批房子,其中一幢五层楼的大型建筑就是水西宾馆,只要君长和大总管批准,马上就可以开工。”
阿哲也是一愣道:
“你是说,想在一个月修一座城池?还要建五层楼的宾馆?”
纪弘成点头道:
“君上,这么短时间,修一座城池自然是办不到,不过要修一幢五层楼的宾馆,是可行的。材料我水西坊都已经备齐了,只要招来五万劳工,一个月,水西宾馆可以住人,集市也能建好,还能修出一条从木胯城到响水邑的大道。”
阿哲连忙摇头道:
“不行不行,孤上哪儿去跟你弄这五万劳工?要是在冬天还成,现在春耕正忙,又有蒙古大军虎视眈眈,没有人是闲着的,总不能动用水西大军给你修宾馆吧?”
纪弘成道:
“君上,不用征调,这事交给我,保证不耽误农时,还能找到五万劳工替咱们做事。”
阿哲和卓日将信将疑,好吧,你纪弘成越来越爱吹牛了,就看你怎么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