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战场烽烟四起。
后方西岐悄悄静静。
张友仁灰头土脸,后面还跟着十数万灰头土脸,衣衫破旧的......奴隶。
当年他奉命往西岐,拯救西岐的奴隶,将奴隶们带往朝歌,废除奴籍。
结果不必多提,他都没见着姬发,就被下面的人打发走了,甚至被打入奴籍。
张友仁还记得那小吏对他说的话:“你那么喜欢奴隶,那就和奴隶待在一起吧!”
你大商的官和我西岐有什么关系?在商为官,在周便是奴!
这些日子,张友仁都忍下来了。
他始终牢记着,解救奴隶的使命,绝不负王命。
与奴隶同吃、同住、同干活,他去岐山挖过矿,去地里摘过菜,喝过尿吃过土,奴隶经历过的,他都经历过了。
还要忍着异样的眼光,不平等的待遇。
在街上,奴隶靠近商户,便会被认为偷窃,下一刻脑袋就没了。
有的奴隶捡到件蔽体的衣服,还得撕破了再穿,若是让贵族见着奴隶穿着得体,完全可以提剑砍人。
这叫什么?这叫紧急避险,奴隶穿的这么严实,谁知道他衣服里塞没塞刀片?
这不自由,也不民主。
张友仁忍下了一切,坚强的活了下来,而且也有一些收获。
他和奴隶们混熟了,成了带头大哥。
就在前线战事焦灼的时候,找到了机会。
跑。
跑出西岐,跑到朝歌。
跑出黑暗,奔向光明。
只是路途并不顺畅。
第一天,他们饥肠辘辘。
当奴隶,主人要让他们干活,不会让他们饿死,勉强还会提供一些吃食果腹,跑了,可就只能自己找东西吃了。
“大人,这土可以吃!”
张友仁凑近了前去,奴隶生涯中他折了一条胳膊,用仅剩的一条胳膊,捏起几捧红土。
他细致的将红土捏成饼状:“这红饼,应该能果腹。”
张友仁咽了咽口水,喊来一个孩子:“阿狗,你吃罢。”
其他奴隶也是学的有模有样,将土捏作饼状,唤来幼小的孩子吃饼,他们是奴隶,地位低下,甚至身体残缺,精神浑噩,但他们都是人。
那叫阿狗的孩子咬了一口红饼,生生咽了下去:“好吃!”
“大....大人.....”
“嗯?又有可以吃的啦?”
张友仁勉力睁着眼,循声望去只见地上一片片的谷子。
有奴隶矮身摸了摸,谷粒从指缝滑落:“真的,真的,吃的!”
“这是麻!还有黍!”
“稷!麦!菽!”
“都有!”
“吃!吃!吃!”
张友仁说不出太多话语,喊着大家一同进食,只是他总觉得隐隐绰绰能看见一个人。
这人好似在哪儿看过。
似乎.....是周人家家户户供奉的先祖。
叫什么....后稷来着?
第二天,患病了。
那些个吃了红土的孩子,全病了,肚子疼。
张友仁麻了,悔不当初,晚点吃多好,早知道地里会莫名其妙生出五谷,谁吃土啊!
但后悔也来不及了,药没有,医理也不通,没救了,等死吧。
“这个,能治。”
张友仁眼睛一闭,一睁,脚底下长出一片草。
他走到哪儿,草长到哪儿。
“能治?”
张友仁脑海里回想着那个身着青衣,拄着杖的白胡子老头,试着摘下一株草,嚼碎,吐出,塞到一个孩子嘴里。
“疼...疼....疼....”
那孩子正疼的打滚,说来也神奇,药到病除。
“真就奇了怪了....”
等所有孩子都治好了,那片脚底的草,又不长了。
张友仁摸不着头脑,奴隶们也是匪夷所思,不过也好,能继续走了。
第三天,遇河。
过不去了,回头吧。
张友仁记得这条岐河,来时他是乘船过来的。
现在想过去,却没那么容易了,若是一两人还能想想办法,这成千上万茫茫多的奴隶,怎么过河啊?
“回去吧...”
“回去...”
“哎.....”
一声声叹息。
饿了有吃的,病了有草药,熬过了两天,却熬不过这条大河。
忽然间一阵鸟雀之声。
什么燕雀鸟兽,从四面八方飞来,那遮天蔽日的场景,比乌云压山还吓人,奴隶们就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些鸟雀,叼着石头,扔进河中。
硬生生把这段河流给填平了。
“大人...”
一个奴隶舔了舔嘴唇:“要不我们趁机会打几只鸟,改善改善伙食?”
张友仁望着天空,这些麻木的奴隶越来越有人样了。
第四天,过了岐河就是岐山。
人太多,为了安全考虑,一般要绕山而行。
张友仁倒是没急着绕山,他就在山底,天地为床被,一夜过去,山就没了。
“大人....”
“继续走。”
张友仁顶着个黑眼圈,他一夜没睡,眼睁睁看着岐山山上人头攒动,隐隐约约听着无数声“爷爷、太爷爷、祖爷爷、孙儿、太孙”,然后山体一点点消失,最后无影无踪。
第五天。
估计是岐河被堵,积了太多水,发了大水。
这回演都不演了,众目睽睽之下,河道多出来一条,一条,又一条,什么洪水,最后连点浪花都没有。
第六天。
太阳太大,口干舌燥。
路边长起了桃树,蹭蹭往上长,比竹子长得还快。
还有个猎人山户模样的人,在奴隶们面前秀了把肌肉,震破虎皮裙露出鬼背,往天上射了一箭,天气瞬间就阴凉了。
第七天。
太阳大概被吓着了,天一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大人....”
张友仁都麻木了,奴隶们也习以为常。
一道道篝火从他们脚底一直延伸,连绵不绝,照亮了黑夜。
“这年头谁还钻木取火啊.....”
张友仁望着隐隐绰绰在地上搓着圆木的兽皮老人,估算估算时间:
“沿着火堆走,尽头就是朝歌了。”
不久,便到了地方。
张友仁心情激荡起伏,单拳紧握,激昂愤发:“陛下,臣,幸不辱命!”
还没来得及爆发出来,就愣在了原地。
“这是...朝歌?”
奴隶...不,新朝歌人全都感到不解。
张友仁也完全懵逼了。
城墙呢?
原本竖在这儿那么厚一城墙呢?
特么的朝歌的城墙呢?
就在新朝歌人集体蒙圈的时候,一个老妪推着装满菜的小车,笑眯眯的:“来来,看你们穿的破破烂烂,一看就知道又是从哪个诸侯那儿逃荒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