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不知道怎么形容她,面容带着久不见世面的麻木表情,看见外人的时候,惊恐地瑟缩在一旁,时不时地抬头观察陌生人。当一靠近的时候,又张牙舞爪起来。她头发稀疏枯黄,身上瘦的只剩皮包着骨头,很难想象才二十多岁的年纪,老的像四五十岁的老妪。
“别怕,我是你姐姐。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白云,讨论它像什么形状吗?”笙歌才从警局回去,就又转身回到警局,并向办案人员说有一个人很像她的妹妹,极力说服他们,才被允许探视。她慢慢走近抱膝靠在墙角的妹妹。
墙角的妇女冲她嘶嘶几声,似乎忘了怎么发出正常的声音。笙歌向陪同的办案人员投去求知的目光。
“她生活的村子,太过偏僻落后,女人除了不停地劳作之外,不允许随意同其它人说话。所以,早些年被送到这里的姑娘,除了会表达出简单的几个字之外,已经不会跟正常人怎么交流了。”受理女孩们的女警员解释。
“她们会怎么办?等着家人来领?我能证明我们俩是亲姐妹,可以带走她吗?”笙歌询问。
女警员思考了一下:“嗯,原则上是可以,但是,你得问她自己答不答应。我们派了心理医师对这些妇女做心理治疗。你也看到了,她脱离社会太久了,短期的心理辅导对她根本不起作用。不只是她,那些跟她一样的妇女,大多还带着孩子,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孩子跟丈夫。”
“姐姐,我想单独跟我妹妹说几句话,可以吗?”笙歌又手合十,对着身边的中年女警请求。
女警出于职责考虑,一口回绝:“不行,你一个人在这里面,太危险了,她们大多很强的攻击意识。”
笙歌继续请求:“她是我妹妹,我们从小就很要好,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求你让我们单独说一会儿话。也许,我会唤醒她从前的记忆。”
“我们姐妹俩从小就被分开了,我很思念我的妹妹,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我一直以为她向我一样过的很幸福。所以,求你了,让我们单独相处一会儿,我保证,一有问题,我立马叫姐姐进来。”
看在笙歌说的如此动情,女警员答应了她的请求。
房间内只剩下笙歌跟她的妹妹。
笙歌靠近,妹妹后退。等到无路可退的时候,继续冲着笙歌嗤牙咧嘴,啊啊啊几声。笙歌的手一点点慢慢地摸向妹妹的头。也许是察觉到她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妹妹不再对着笙歌吼叫。
“别怕,我是你姐姐牡丹,你叫芍药。你看,我们采了这么多蘑菇,今天中午不用饿肚子了。”花洛借助笙歌的手帮她妹妹恢复小时候的记忆。
“蘑菇。”她呢喃。
“对,蘑菇。红色伞盖的吃起来味道淡淡的,黄色的更好吃一点,味道更劲道。现在竹篮里黄色的我们采了很多。中午,做好饭的时候,我们可以偷偷地多留下一些藏起来吃。这样,奶奶也不知道我们偷吃东西了。”
“你看,我还采到了这个,桃子。”笙歌嘘了声,“不要让别人听到了,我找到了一棵野桃树。”
“好,姐姐,你一个,我一个,给妈妈留一个。”小小的妹妹懂事乖巧地说道。
“嗯!我们先把自己的这份吃了,再把剩下的一个偷偷地塞给妈妈,不要被奶奶发现了。”两姐妹商定完毕,开始啃起桃子。
那段时光,是两人最后过得幸福的一段日子,应该是妹妹人生中过的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亲妈卧病在床,靠着毅力支撑着身体,给两个女儿做生日要穿的新衣服。两人在有空的时候,围在妈妈身边,有说有笑地坐在一起。最后,新衣服是穿在了身上,不过,是在她们俩被送走的时候。这是母亲一生中唯一给自己女儿争取到的,没被人穿过的展新布料。
“姐姐,你真的是我的姐姐?”芍药眼泪不知何时落下,此刻胸前的衣襟已经湿透。“我想起来了,我全部记起来了,我被他们卖了一次又一次。从绝望到希望,然后再次走向绝望的未知。心中在祈求,不要把我卖到太远的地方,那样,就找不到姐姐了。我把姐姐的名字用刀刻在了胳膊上,就是怕自己有一天忘记了姐姐。可是,后来还是忘记了。”
笙歌这才看到她胳膊上有一个简笔花朵样的疤痕。
“是我,我是。你现在可以跟姐姐回家,姐姐现在的家很大,很大,还有很多好吃的,和漂亮的公主裙。”两人相拥而泣。
芍药慢慢地放开了笙歌,眼神戒备:“你是不是再把我卖给别人,然后任他们打我,骂我。”
“怎么会?我一直在找你,我以为你会过得跟我一样的幸福。我做梦都想找到你,可是,世界太大,我不知道你被卖去了哪里。”笙歌拉起芍药的双手。“姐姐从小答应过你的话,什么时候不作数过。”
“可是,你看起来跟小时候一样,一点没变。而我......”芍药看着正拉着自己的手,白皙修长,嫩得能掐出水来。而自己的双手,皮肤黝黑,干裂粗糙,满是茧子。她摇头,欲从笙歌手里抽回自己的双手。“我们,我们就像母亲带着女儿。我就是那个母亲,你是女儿。”
笙歌握进她的双手不松,“我们是姐妹,从前是,以后也是。我有的,你也会有。你还年轻,有无限的潜力可以改变自身。人总是要向前看,不是吗?”
“你真的愿意接纳我,接受我的过去。”芍药紧盯着笙歌的双眸,只要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丝的厌恶,她绝对会放手,不愿跟她回去。
笙歌的眼睛清澈明亮,眼中倒映着芍药丑陋的身影。
此刻这双眼睛充满笑意,带着温情,还有深深的期盼。“我愿意。”
“我不能跟你走,拖累你。”姐姐能找到自己,芍药很开兴,更开兴的是她没有厌恶自己。
“为什么?”笙歌不解,妹妹明明相信自己,但是为会么不愿意跟自己走。
“我已经成家了,还有丈夫。我不能离他太远。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我不能跟你走。”芍药知道自己说出的话很伤人,但她不能丢下自己的丈夫,独自离去。
在那个地方,只有丈夫对全心护着她,爱着她。为了保护她,被人打成了疯子。若是她一走了之,他怎么办?
“我听警员说那个地方的男人,对女人很不好,你确定,还跟着他一起生活吗?”笙歌小心翼翼地问。
芍药急忙解释:“不,他不是那样的人。我十二岁的时候,被卖去那里,所有的男人,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每天都对着我们打骂,直到我们被驯服为止。只有他没有对我们动手,最后,他挑中我,我被他领到家中,除了一起干活之外,他从未打过我,骂过我一句。
我们的第一个女儿,是个可爱的姑娘,长着圆圆的大大的眼睛,很像你。可是,我们护不住她,不管藏到哪里,都能被那些人找到。然后,然后,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们面前,不管我们俩如何的嘶吼。后面的两个女儿同样如此,我们不敢再要孩子了,他也被人打成了疯子。
我们会给你带来麻烦,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笙歌安静地听着妹妹的叙述,为她经历的那些事,失去的女儿,感到纠心。她略作沉吟之后,开口:“我们是姐妹,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你们有病就去治病,姐姐现在赚了一点钱,给你们看病是足够的。”
“你现在什么也不要说了,现在警局正在调查那些村民,他们会接受教育一段时间,然后,统一上户口。你就安心地待在这里,等你们落了户,我就来接你们。”笙歌阻止妹妹将要开口的话。
笙歌嘱咐完,就出去找相关人员询问需要办理的手续。陪同她的女警也很是惊讶,两姐妹这么快就相认了,而且妹妹的心志恢复了健全,可以跟正常人一样交流了。
她拍戏的地方是个偏僻的小地方,人烟稀少,大半天的看不见几个人影在外面走动。笙歌在警局这边进进出出,没有什么人关注她,省了她不少事。
为了尽快把妹妹接出来,她专门向郑导请了一次假,去办理相关的资料手续。郑导很好说话,听到她找到妹妹的始末,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笙歌在忙着妹妹的事情,接着回去拍戏,倒没注意经纪人这边的情况。经那几个人的供述,警方不断找相关人员问话。最后,发现笙歌的经纪人有问题,这些人最后接的一单生意,就是笙歌经纪人的生意。现在,徐姐已经被带到警局,等候法院的判决。
徐姐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样周密的安排,还是让笙歌逃避生天。她怎么想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小兰告诉徐姐,笙歌就在房间里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走下去。她以为,这次还像上次那样,笙歌是抓不住她的把柄。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为着孙雪沫接洽工作。直到看到办案人员上门带走她的时候,她还不明所以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法院控告的她的那些证据材料,她是真没想到,笙歌会跟她玩麻雀螳螂的游戏,反将了她一把。那些证据就像是笙歌亲眼所见一样,她在自己家中,办公室按了监控?难怪笙歌拿着视频找上自己之后,就没再有其它动作。
与徐姐左思右思的烦燥不同的是笙歌这边,每天都很高兴。找到了妹妹,养父母那边赶过来,接走了妹妹一家,并带着妹夫去医院里检查。而且,从小兰的嘴中听到了徐姐被立案调查的消息。
她听到了,就继续回去拍戏了。
戏拍完之后,已经是来年的四月份了。天气渐暖,笙歌坐着出租车来到一座满是高墙的地方看望徐姐。
徐姐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以前显得有点丰满的身材,现在瘦的像一张纸片。两人隔着玻璃互望了一会儿,才拿起话筒说话。
“你来了。”徐姐被判了二年有期徒行。短短几个月,声音却变得苍老。
“我来看看你,你在里面还好吧!”笙歌回。
“如你所愿,我现在待在了这里。你一定很高兴吧!甩开了我这个大包袱。想嘲笑就嘲笑,想奚落就奚落,反正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徐姐嘲讽。
“你不用在这里冷嘲,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清楚。我是看在我们以往姐妹的份上,才过来看你。如今,看你在这里面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笙歌放下话筒,就离开了这里。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卖你,我只是让他们把你带走几天,再出现。”徐姐在后面大喊一句。
不管徐姐再说什么,笙歌都不会再相信。她给过徐姐机会,徐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一次,又一次。
笙歌后来拍的这部戏,来年的寒假期间放映。火曝了全网络,各种话题不断。其中的剧情更是吸引人们离不开屏幕,每天网上都有人喊着快更新。
最主要是,当下,都是放一些情爱的电视剧,没什么新意。而笙歌的剧,爱情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人的生存,挣扎反判表现的淋漓尽致。此剧的上映,坐稳了她一线女星的地位。还得了国内最有名的奖项,还火到了国外,到国外走秀,有很多人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笙歌越来越红,剧本接到手软,还有国内外合作的大制作。她的妹妹芍药没有上过学,就问笙歌借了点钱,到菜市场租了个摊子,自力更生地带着丈夫经营着自己的小本生意,两人日子过着幸福美满,后来还生一个可爱的女儿。
她的养父母偶尔还来看一下芍药的生活。笙歌的弟弟柳元嘉成为一名有名的医生,为自己喜欢的工作一直努力着。
她的生父找过笙歌几次,但每来找一次,就倒一次楣。不是走路,被头顶上的花盆砸,就是路过小水坑,一脚踩空爬不起来。此后,再也没敢找来。
徐姐在出狱后,不知道去了哪里。孙雪沫想要的大红,始终没有实现。自徐姐入狱之后,莫名其妙地出一些状况,为业内所不喜。此后,就没有再涉足过娱乐圈。
笙歌终其一生没有结婚,全把精力放在了事业上。她做过很多慈善,把赚的大部分钱匿名捐给了孤儿院,以资助那里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