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深院，老树，眼睛，灵异感十足，好在孟谦是个相对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使得他还算淡定，定睛看去，一个人类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随着那个人影有点连滚带爬的从古树下走出来，借助微弱的月光，孟谦终于看清楚对方的样子。

“康恒？？？”认出人后，孟谦主动走上去，看着康恒一瘸一拐的样子，莫名其妙道，“你怎么从树上掉下来的？”

“我一直躲在树上...”康恒一边按着自己的大腿一边道。

“你躲树上干嘛？”孟谦更莫名其妙了。

康恒撇了撇嘴，好像是在找一个能有面子一点的解释，最后还是直白道，“我怕出去之后就进不来了，所以趁他们不注意爬树上去了。”

孟谦努力去理解康恒的思维，“所以你留在这干嘛？”

“我找你啊！”康恒理所应当道，“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非要上树找我？这么着急？”

“我想打游戏！”康恒的眼里突然出现了明显的兴奋。

“这话这么听着这么耳熟...”孟谦看着康恒的腿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这句话，“腿没事吧？”

“没事的，我经常从树上摔下来。”康恒毫不在意，眼神始终在期待着孟谦的回应。

“你之前干嘛不下来找我？”

“我之前没看到你。”

孟谦看了一眼自己坐的位置和古树之间的距离，自己之前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夜色下没看到倒也正常，“那你干嘛不下树找我？”

“我怕被人发现。”

“那你要是一直见不到我，就一直不下来了？”

康恒好像也有些疑惑道，“我一直盯着门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没看到你。”

“过来说吧。”孟谦也不执著于这个问题，把康恒扶到不远处的长廊坐下，“你想打游戏就打去呗，我又不拦着你，特地跟我说干嘛？”

“我听说大风娱乐，也就是你买下了几个战队是吧！”康恒倒是对这些事情很了解，2001年这会儿国内职业战队屈指可数，也都没什么名气，属于一个非常小众甚至是边缘的存在。

“所以呢？”

“我想进战队，我想当职业选手！”康恒渴望的看着孟谦。

康恒这个答案倒是跟孟谦几分钟前的猜测一致，康恒一天都不愿多等，宁可偷偷上树的表现，孟谦也看在了眼里，“我们倒是在招战队队员，但是我们有我们的考核要求。”

“我的技术肯定没问题！”康恒一脸的自信。

“我们要招学习成绩好的。”

康恒整个人突然呆住了，原本纯净坚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懵逼，“你说的是...学校里的学习成绩？”

孟谦浅笑道，“对啊。”

“打游戏跟成绩有什么关系啊？！”康恒脸上露出了抗拒的情绪，“你就是不想要我！”

“你是不是很讨厌这个只看成绩，歧视游戏的社会？”孟谦很直接的问道。

“嗯！”康恒非常肯定的点头。

“我也是，所以我想跟这个社会斗一斗，你想不想？”

康恒皱了皱眉，然后点了点头。

“所以你想啊，现在全社会都给打游戏的人贴上不学无术，差生，坏孩子等等的标签，你现在放弃学习来打游戏，就算有一天你游戏打的再好，别人也会说，不就是个不学习的混子，游戏也会继续被人看不起。

但你再想想，当你有一天拿下了游戏比赛的冠军，当你站在领奖台上，别人说不学习的混子才去打游戏的时候，你拿出一张清华大学的入学通知书砸在他们脸上，痛不痛快？”

康恒愣了愣，然后沉默着很认真的在想孟谦描绘的那个画面，突然有些激动道，“痛快！”

但康恒的眼神也马上暗淡了下去，“可是我的成绩...超级烂...”

“没关系，马上就寒假了，如果你真的想来，寒假到公司训练，我们会安排老师，一边补课一边练习，只要寒假后你的成绩能达标，我就录取你。”

“真的！？”康恒激动的从长椅上蹦起来，然后本能的摸着自己的大腿，“哎呦我去。”

孟谦拉着康恒坐下，突然有些宠溺的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是孟谦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康恒出现了一种期待。

因为康恒在说那句中二的我想打游戏时，孟谦看到了他强烈的渴望。

因为当孟谦给康恒描绘那样一个画面时，康恒真的觉得痛快，只有真正热爱游戏的人，才会真的希望能为游戏正名，希望社会可以改变对游戏的看法。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对孟谦描绘的那个画面有感觉，如果只是单纯的想打游戏或者想逃避现实的人，是不会对自己描绘的那个画面有太大感觉的。

对更多人来说，好好打游戏还要我去好好学习？有病吧。

“这周末先到我公司来报道。”

“噢耶！”康恒又一次兴奋的跳了起来，看得出受伤的右腿明显又拐了一下，但他毫不在意，放肆的表达着他的快乐。

“吃饭没。”等康恒乐呵了一会儿，孟谦笑着问道。

“没...”

“走，带你吃饭去。”

“哦，我想先上个厕所。”

“去吧去吧。”

看着康恒一瘸一跳，特别有意思的样子，一直坐在一旁不说话的沈佳雯也被康恒的情绪影响，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游戏做诱饵让一个孩子好好学习的。”

“康恒还太小了。”孟谦感叹道，“没记错的话，他今年才上初一，学习不是为了死读书，但学习是实实在在能帮助小孩建立基本的逻辑思维能力和文化底蕴的，如果在基础教育阶段就脱离教育，对康恒的人生会有很多弊端。

那些叫嚣着学数学有什么用难道去卖菜嘛的人，可能这辈子都意识不到数学在他们这一生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而且游戏确实是一个过于小众又不知道未来在哪里的东西，我不希望康恒把一切都赌在游戏上，这对他自己，以及他父母来说都是不公平的。人活在世界上享受着各种权利，但很多人却忘了享受权利的同时还得尽到自己的义务。

过度的推崇追逐梦想我并不认可，人可以牺牲自己的权利去追梦，但不能牺牲自己的责任去追梦，再大的梦想，都是要脚踏实地的去走的。”

沈佳雯静静的看着孟谦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听孟谦去分享他的一些人生观，“这些道理你刚才干嘛不跟康恒说？”

孟谦转过头冲沈佳雯一笑，“康恒正处在叛逆的年纪呢，他能听得进去见鬼了。再说我跟他说的也是真心的，我确实会对我的战队有成绩要求，不一定成绩非要多好，但至少不能太差，而且，他们可以没文凭，但不能没文化。”

看着孟谦的笑容，沈佳雯忍不住道，“孟谦，你有梦想么？”

“当然有啊，不然我开什么公司。”孟谦理所应当的回应道。

然后沈佳雯的表情却惆怅了几分，“那...你有生活么...”

孟谦看着沈佳雯，笑容渐渐淡下。

遮挡住明月的一片乌云在渐渐散去，月光洒在两人的脸上，让彼此都能更清晰的看到对方的眼睛。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静若一副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