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姜铁心此时在这,非得大骂宁安,因为他可没觉得自己的罪过对方。竟然给他扣下这样一顶大帽子,是非得还是他不可。
只是现在姜铁心还在城外审讯那些降卒,想要通过这些降卒的招供,来将事情的真相拼接出来。所以他不会知道自己被扣上这样一顶大帽子,现在能够给他真相的就是君襄公。
奈何君襄公因为失去爱子,此时正是在最愤怒的时候。他当然想要替自己的儿子报仇,所以也就失去了最为基本的判断力。
在宁安的蛊惑下,君襄公不知不觉的就把矛头对准了姜铁心。这其实也跟姜铁心的乞活军太厉害有关系,平日里君襄公其实暗地里都是隐隐把乞活军作为一个要防范的对象。
这会宁安说姜铁心有野心,正好印证了君襄公心里一直提防又不敢说出口的事情,当然就立刻让君襄公觉得这就是姬放被害的缘由。
为人君者,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权力被被人所夺走。一旦失去了权力,可就万劫不复了。对任何有能力夺取自己权力的人进行打压,是所有为人君者都要做的事情。
君襄公忍不住大声呼喊:“我儿死得太惨了,我要给他报仇。”
在场的众人都跟着君襄公的意思走,倒是已经无官无职的何福康更为清醒一些。他跟君襄公说道:“国君,一定要冷静。”
“你敢给姜铁心说情?”
何福康一听这话,就连忙摆手:“不会,我怎么会给他说情。我跟姜铁心虽然说不上有不共戴天的大仇,可是我被抄家跟他脱不了干系,怎么会帮他说情?之所以老臣要这么说,完全是站在国君的角度。你想想看,姜铁心是什么人,他可是一个打败了淮恒侯的英雄。他领兵打仗的本事那么强,一旦他真的想要反,恐怕能够在顷刻之间就让君子城易手啊。”
君襄公当然知道姜铁心的本事,否则当初就不会把君姬嫁给他,而是直接夺了他的军权。这会虽然君襄公头脑有些发涨,可是还没到完全失去理智的地步。他想了想,然后跟何福康说道:“丞相,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何福康都被抄家了,自然也就不是丞相了。可是现在君襄公再次喊他丞相,让他觉得或许自己又有重新出仕的希望。他笑了笑,然后跟君襄公说道:“为今之计,就是把城门关起来,让乞活军不能再次轻易进入君子城。之前乞活军轻易夺门入城,是因为城卫军跟东宫亲军打成一团。可是如果现在把他们驱逐出去,城卫军应该就有能力守住君子城了吧?”
姬行听到何福康把皮球踢过来,他也是政坛老手,自然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匹配现在的位子。所以连忙说道:“那是自然,不过前提就是得让现在这些已经入城的乞活军出去。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卒,都得从君子城出去。如果他们还留在城里,那么外面的乞活军想要进来,自然就像进入无人之境一样容易。”
君襄公听完这话,就跟姬行说道:“大将军,无论如何,此事还是得你来安排。这样吧,寡人下一道旨意,就说让那个乞活军尽数出城,以防备那些跟卫明忧有联系的神武军的偷袭。
你有这一道旨意,就可以让那些乞活军从城里出去。我也会下一道旨意给姜铁心,这样他在还没有彻底竖起叛旗之前,就不得不听从圣旨的调遣。
事不宜迟,你立刻就去做这件事。”
跟姬行说完以后,君襄公接着跟何福康说道:“丞相,你不是跟神武军还有联系嘛。就通过你的侄儿去影响神武军,告诉他们卫明忧已经死了,让他们切莫自误。
这些已经来了君子城的神武军就不要回去了,正好可以用来围困住乞活军。待到乞活军被神武军围困以后,寡人再让君姬跟姜铁心劝谏一番。好歹也要让他放下军权,寡人未必不肯留他一命。”
“老臣遵旨。”
得了旨意的姬行跟何福康各自去做事,君襄公也没有休息,甚至顾不上忧伤,而是在大殿上联络城内有分量的文武重臣,势必要把姜铁心的乞活军彻底困死。
宁安也被留了下来,甚至有时候他会觉得君襄公比自己还要热衷此事,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给君襄公一个恰到好处的借口。或许没有他,君襄公也早就想要这么做。
只是姜铁心的乞活军,数次救君子城于危难之中,所以才没有匆忙下手。否则就是逆民心而动,只会让君子国的臣民都同情姜铁心。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姜铁心担上了一个谋害储君的名头,也就是让君子城的臣民在不同程度上唾弃他。
虽然姬放先造反,可是只要君襄公没有将他的储君之名夺走,他就还是储君。姜铁心平叛是好事,但是不能杀了姬放。而且这还不是在战场上击败姬放,而是用不光彩的手段,就更让君子城的臣民看轻了姜铁心。
宁安想通了这一点,也就知道君襄公或许只是借用了这一点。他接着就有些担心,会不会君襄公一开始就看明白了这一点,只是有意不说出来罢了。如果他真的看透了这一点,说不定也会调查这些事的真实情况。
到了此时,宁安才觉得或许自己有些小看了君襄公。这个老头子或许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糊涂,反而是一个特别精明的人。这个家伙就是利用了外界对他的糊涂印象,才能做一些不糊涂的事情。
就在宁安思索这一次的诡计的得失的时候,姜铁心在城外也大致清楚了昨夜是什么情况。虽然那些姬放和卫明忧的亲兵多数都死了,可是总会有一些没死的。甚至还有一个卫月英的女兵都没死。这个女兵其实是卫月英的婢女,因为天生就不喜欢舞刀弄枪,所以一贯都是只穿着戎装,却拿不得刀剑的。
昨夜这个婢女没有像其他女兵一样去跟姬放的亲兵对打,而是躲进了帐篷。最后别人都死了,她却活了下来。她是从始至终都跟在卫月英身边不远处的,所以对此事的来龙去脉知晓的一清二楚。从她的话里,姜铁心知道了卫月英是怎么死的。再结合其余人的话,他也就知晓到底姬放和卫明忧是怎么死的。
虽然昨夜死的人还有很多,可是这三个人是最关键的。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也就知道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姜铁心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一切都是宁安搞的鬼。
“你们也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我有些不明白。就是宁安明明是搞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为什么他又要割下这三个人的头颅去见国君。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会惹怒国君?”
听到姜铁心的疑问,其余人想了想,刘三才首先说道:“或许恰好是因为宁安知道这一点,才会这么做。他就是想要激怒国君,来达到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现在是想知道到底他的目的是什么?”
刘三才没有想明白这一点,就暂时沉默下来。老榆树倒是想到一种可能:“或许这家伙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陷害你。在那些人的供词当中,我清楚记得宁安对众人说过卫明忧跟你有勾结。他如果到国君面前也这么说,那么国君会怎么想?”
“国君一定会相信,然后就会让乞活军离开君子城。”姜铁心觉得自己想明白这一切实在是太晚了,因为国君的旨意早就到了,而他早就让乞活军听命离开了君子城。他觉得自己犯的这个错误实在是有些太严重了,怎么事先就没有想到这种可能?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谁让君襄公一贯都是那么懦弱无能,谁也不会想到他突然就变得这么果断。宁安只需要说几句挑拨的话,而姜铁心确实得靠着拼凑口供来得知真相,本身在时间上就处于劣势。
姜铁心想到了这一点,就准备补救。他跟老榆树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城卫军,那些人根本就不值一提。现在最麻烦的是云山,那是我们的老巢,不容丝毫有失。
现在姬放和卫明忧都死了,而尉迟泰虽然是君姬提拔的人,可是跟我一直就不对付。他很有可能会倒向国君,也就不会再听君姬的话。
这样已经分裂的神武军,就有可能重新联合在一起。他们会在南下的时候,进过云山。一旦在云山大肆破坏,我们的根基就毁了。
牧石,你现在立刻带着骑兵返回云山。如果神武军不攻击云山,我们就放他们过去。如果他们敢攻击云山,就跟他们好好打一场。
我会带着大军慢慢返回云山,以免城卫军出城尾随攻击。至于这些东宫亲军的俘虏就带回去,他们熟悉我们的阵法。只要稍加训练,还是能用的。另外从这些招供的降兵当中将那些知道内情的人挑出来,然后送入君子城公主府。
只要君姬能够知道内情,就可以去劝说国君。如果君姬都不能让国君清醒过来,我们就得做好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
姜铁心把这件事说的很严重,其余人自然不敢轻视这件事的严重性。不过对于他的策略,老榆树却提出了异议:“铁心,我们现在就这么离开君子城,未免就太过于被动了。
现在城卫军跟东宫亲军打了好几天,受到的损失很大。虽然我们撤出了君子城,可是城卫军毕竟是匆忙接手,根本就没有可能这么快就布置好城防。只要我们动手够快,完全能够在他们反应过来以前把君子城打下来。至少也要把北门夺回来,这样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不可,那样我们岂不是成了叛贼?”
对于刘三才的反对,老榆树不屑于顾:“做叛贼又有什么大不了?反正乞活军是铁心的乞活军,又不是君襄公的乞活军。我们就是在今天或者说现在反了,难道乞活军的将士还有反对的不成?”
刘三才是读书比别人多一些,所以脑子里面有就有更多的忠孝节义。不过其余人没有那么多的忠义念头,也就不会想那么多。不过姜铁心却不一样,他是被围在身边的人整天英雄英雄的叫着,所以慢慢的也被洗了脑。
这会听到老榆树说要造反,姜铁心就立刻反对道:“不行,我不会造反的。”
“铁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现在君襄公将乞活军逐出城外,就已经抱有不良的心思。如果你不想办法,说不定就会被他所害。”
姜铁心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不过还是解释道:“我跟国君毕竟有翁婿的情分,怎么能轻易的打起来。如果他安排人打我,我自然得自保。可是现在他没有真的动手让人来打我,我自然也不会就轻易的跟他翻脸。
毕竟我好歹也是一个英雄,怎么能轻易做出让天下人耻笑的事情。一旦我的名声坏了,以后在这四方大陆可就再也算不得是一个英雄了。
我宁愿吃些亏甚至打些败仗,也不会坏了自己的名声。”
听了这话,刘三才恭维道:“伯爷果然是英雄,大义不亏。”
老榆树看法却不同:“英雄的名声,有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维护的。为什么天下间的英雄那么少,自然是有原因的。这个天下能够成事的英雄,毕竟也是少数。有很多英雄,最后死的时候甚至没有片瓦之地。而有些能够成事的豪杰,却一直为人所不齿。
铁心,现在或许是你到了该抉择的时候。到底是做一个名声好的英雄,还是做一个能成事却声名狼藉的豪杰?”
姜铁心听罢此言,仰天长啸一阵。之后才大笑道:“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最开始的时候,可是你一直怂恿我,说我是当世难得的英雄。现在你却又不想让我做英雄,而要我不顾名声去争取最后能够成事?哈哈,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