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妈妈没读过多少书，所以她听得就更模糊了，不过她还是听出来了，闺女确实像是看上了哪个小伙子，并且好像还高攀不上，她急切的问道：“娃他爸，闺女看上了谁阿？天上的鸿雁是秋天从咱们这儿经过的，现在可是冬天，你们这是说的什么呀？”

慕校长没有回答慕妈妈的问话，只是催促：“快关门，快关门，可不敢让别人听见。”

慕妈妈一愣，有点明白似的说道：“咱们声音大了怕外面杨老师和江博士听见？那你快关阿，我这抱着孩子呢，咋动得了？死老头子，你快说，闺女到底看上谁了？”

慕校长很快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走到门前，他看了一眼外面，轻轻地关上了门。还好，门外的两个年轻人并没有进到屋里来，他们并不知道屋里发生的事情，他们正在外面晒太阳。

慕丽娟扑在她妈妈的怀里，心里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她说道：“妈妈，为什么我不能飞呢？我要是能飞，我就跟人家一起飞走了，也不用老在这里眼巴巴地看着而什么都做不了。”

慕妈妈拍着慕丽娟的后背、哄着她，她轻轻地呢喃着：“我家娟儿受委屈了，你有什么心事你跟妈妈说出来，妈妈帮你办，不哭了，爱哭的女孩子以后长得难看。。。。。”

听到慕妈妈称呼自己为娟儿，慕丽娟心里一阵温暖，原来还是有人称呼自己为娟儿这么好听的名字的，妈妈好像原来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自己，农村妇女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会起很多好听的小名，但是慕妈妈终究还是起了一个；慕妈妈说的爱哭的女孩子以后长得难看也是很多年前慕丽娟小时候哭泣的时候哄她的话，没想到这么多年，慕妈妈还是这么哄自己，看来自己还是没有长大，或者，在妈妈的眼里，闺女永远也不会长大。

慕校长却只是叹气，大口喝着水，他一时无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慕妈妈边哄闺女边急切的问道：“死老头子，闺女的心事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咱闺女到底看上了谁？”

正围绕在慕妈妈身边的浩浩看到姐姐哭，也跑去摸摸姐姐的手安慰姐姐。

慕校长无可奈何的朝门外指了指，轻声说道：“门外那个，北华大学的博士，咱们八杆子够不着的那个。”

慕妈妈惊吓得“啊”了一声，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个，她愈加糊涂，她说道：“他不是昨天才来的吗？不是你把他带回来的吗？才一天的工夫你就这么看上他了？怪不得你今天下午要我杀鸡呢！我看江博士好是好，学问大，人也帅气，但是也不见得会哄女孩子阿？你看这两天，我没听到一句他哄杨老师开心的话，都是杨老师在照顾他呢！并且你看，杨老师是多好的一个人啊，你们情同姐妹的，咱们可不能对不起杨老师，以后这个念头就别想了，明天人家走了，见不着了，就好了。”

慕丽娟本来不哭了，听到这话，她又哭了，她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看见别的孩子有好的东西，她也想要，可是，爱情不是一件普通的礼物，不是能够简单赠与和转让的。

不过慕丽娟是幸福的，当她想要什么的时候，她还能向父母哭诉，祈求安慰和帮助，而远在西安的陈莉，自小没了父亲，面对体弱多病的母亲，她一切都要靠自己，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

慕校长大声叹着气，却又称赞自己的闺女道：“你眼光倒是不错，咱们整个县里，都没有一个人考上北华大学。”

慕妈妈不再催促慕校长想办法，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想，等明天人走了，一切就都会恢复正常了，小女孩子要东西，总是这样的，今天很想要的东西，晚上睡一觉起来后没准就忘记了。

慕丽娟哽咽道：“我就是怨自己笨，没考上大学，不然我也能和杨老师比一比，昨天我在门外偷听到了，在西安还有一个姐姐惦记着江博士。”

慕妈妈终于发现了闺女说话里的漏洞，她像是捡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赶紧说道：“你看，有本事的人都花心，脚踩两只船，咱们可不能去趟这个浑水。”

慕丽娟说道：“妈妈，你没听我说完就下结论太早了。昨天他们说的，我全都听见了，西安那个姐姐跟我一样，也是单相思，她老跟江博士纠缠不休，她可一点也不怕杨老师，她要去参加江博士的博士毕业典礼，推都推不掉，江哥急得与杨老师紧急商量办法，你说，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花心呢？”

慕校长和慕妈妈对视一眼，他们无可奈何，年轻人的事情，他们也搞不懂。

慕丽娟继续说道：“我要是读了大学，我也不管不顾的去纠缠，可是我笨，考不上大学，连纠缠的资格都没有。”

说到这儿，本来哭声已经小了的慕丽娟又哭得大声了，这个村里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人考上过大学，幕丽娟是这个村里读书读得最好的那一类了，本来她的自我感觉还是很好的，但是现在她突然发现，没考上大学，严重束缚了她的手脚，使得她想去做一件事情，却根本连登场的资格都没有。

慕校长大声叹着气，他摸索着口袋想抽根烟，却发现自己身上根本没有烟，他已经戒烟多年了，他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抱着闺女，两口子两眼相对，却只能是相顾茫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慕校长并非不明白这根本没有可能性，听自己闺女说的话，她也是知道这件事情是根本不可能的，她这是典型的青春期懵懂少女对爱情的渴望，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令自己怦然心动的青年男子，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慕妈妈知道两个人差距巨大，但是到底有多大，她却不是太清楚，她只是知道北华大学是最好的大学，周围没有人能考得上，她看着慕校长，问道：“老头子，该怎么办啊？咱闺女书读得也不少，到底跟人家差多远啊？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慕校长无可奈何，说道：“差多远？说别的你也不懂，咱就这么说吧，咱们县里十多年了，都没有一个人能够考入北华大学。”

慕妈妈一听，算是有点明白了，她说道：“你们读书的事情我也不懂，但是总听你们说北华北华的，那想必是最好的学校了，咱们县这么多人，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考上的？还能难到这种程度？”

慕丽娟慢慢停止了哭泣，她听到了父母的对话，她感觉到了父母的为难，她说道：“你们只是知道他是北华大学的，却不知道二十一二岁就北华大学博士毕业的，不要说咱们县里，咱们市里一个也不会有，咱们全市这么多人，就是找不出一个比他强的。”

慕校长和慕妈妈并不太知道大学里的学位，但是听闻了闺女这种说法，自然明白了这个人与自家之间的巨大的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俩互相看着对方，相对无言，对闺女爱莫能助。

慕妈妈没有再说话，既然闺女都这么说了，那么这个人的优秀是确认无疑的，她先前虽然觉得这个人不错，但是没想到能不错到这个地步。

慕妈妈打消了让慕校长想想办法的念头，慕校长也不可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她想，不要说市里最优秀的人才，单是县城里的男孩子，咱们这乡下的人怕是也高攀不上。她只是拍着慕丽娟的后背，嘴里轻轻哼着：“明天他走了就好了。。。。”

但是慕校长和慕妈妈还是想帮助闺女的，他们不是没有这个心愿，他们只是没有办法，慕校长想了想，说道：“丽娟，爸妈没什么本事，帮不了你，本来今晚爸爸只是想纯粹的招待一下江博士，以尽地主之谊，顺带谈谈学问，你知道，爸爸是个读书人，喜欢学问大的人，但是爸爸也不能光顾着自己谈学问，你不是说江博士明年博士毕业吗？他们毕业要举行什么盛大的毕业典礼吗？很是热闹。那今晚爸爸就腆着老脸，向他们提出也让你去参加一下江博士的毕业典礼，你没去过北京，作为读书人你也没有去过北华大学，你就当去见世面了。”

慕丽娟停止了哭泣，从她妈妈怀里挣脱出来，她的眼泪还未干，她说道：“好，爸爸，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也想顺便去看看西安的那个姐姐，她也去，没准我们同病相怜。”

慕妈妈见女儿总算停止了哭泣，心里放心了不少，慕校长叹了口气，对慕妈妈说道：“老婆子，那做饭吧，我从镇上买回来的那些好菜，晚上就都炒了吧。”

慕妈妈于是便想去做饭，慕丽娟忽然说道：“今天晚饭我来做吧，你们都出去。”

慕妈妈不让，说道：“你哪里会做饭？你从小到大，只是看着我做饭，什么时候亲自动过手呢？”

慕校长倒是理解闺女，他说道：“闺女想做就做吧，闺女的心思，想为人家做顿饭还是能办得到的。咱们赶紧出去，这门关了这么久，可别让外面看出什么异常了。”

于是慕校长打开厨房的门，慕妈妈牵着浩浩的手，他们一起走了出来。

外边院子里，杨颖和江伟暖暖的晒着太阳，随意的聊着天，他们心里知道慕校长一家在商量事情，他们就一直待在外面，他们完全不知道屋子里发生的事情。

这是一个下部由石头砌成一米多高的基础、上部由水泥沙子钢丝构成镂空墙板围成的院子，这个院子里，堆放着一些农家自用的柴火一类的物品，当然了，堆放柴火的地方顶部还得再搭一层塑料布或者石棉瓦一类的东西以便挡雨。

杨颖给江伟介绍这个院子，说道：“你看，这个院子跟你家的院子还挺像的，只是你家那个院子不堆放柴火，而是堆放了一些蜂窝煤，还垒了一个小花坛。”

江伟环顾了一下这个院子，说道：“是啊，是还挺像的。我看这村里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院子呢。”

杨颖说道：“这里是几乎家家都有院子，不像咱们那儿，大部分家庭都没有，都是住的楼房，只有一楼带个小院子，而像你们家的那样大的院子，咱们那单位里也没有几家。”

江爸爸是单位的中层干部，所以分得的住房比普通员工要好一些，杨爸爸的级别比江爸爸的级别低，所以住的是楼房，不是独立平房，自然也不带院子，住房面积也小一些。

杨颖又让江伟看院墙外的那棵大白杨树，她说道：“看那棵白杨树，那树梢上有个喜鹊窝呢！昨天你来之前，那窝里的喜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喜鹊报喜，还挺灵验的呢。”

江伟说道：“你怎么也不会想到是我来了吧？看来喜鹊报喜是挺灵验的！其实半个月前我都已经给你写了信了，满以为再怎么慢你也该收到了，那知这边的山这么大、这么多，交通这么不方便，我一路走来全是山。”

杨颖笑道：“你在信里写了什么？你现在跟我说说，就当我提前看了。”

江伟笑道：“也没有什么，就是告诉你我大概来的日期和我背着一床被子，其他的也没有了。”

杨颖笑道：“也是，你给我写的前几封信也都是像汇报工作似的，一点也不像给邻家妹妹写的信。你大学后一直埋头苦读理工科，把你的文学才能都丢掉了，想当年你也是语文考满分的，你都快成书呆子了。”

江伟笑道：“书呆子倒也没成，我打篮球呢，每次都满头大汗，打完球后我就跑回去洗个澡，可舒服了。”

杨颖赞许道：“书要读，身体健康更要保证，打球的习惯可不能丢了。”

他们随意聊着天，不过在这种开放式随时都有人来的环境中，他们闭口不聊学业、工作和感情上的事，都是聊着轻松、随意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