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早于文字，这是人类学学者的共识。

当思想转化成语言，在这过程中，原意不可避免的被磨损一些。

当语言转化成文字，这是第二次磨损。

言不由衷，词不达意。

从某种意义上讲，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永远不可能把脑海中的思想完整的表述出来。

所以，最好的文字一定是发乎于灵魂，直指混沌中的那一束光。

时间过去很久。

楚琳定定地看着那句“岂堪世间庸人辱”，眉头紧锁，又渐渐松开。

一股无力感在身体里弥漫，面对这种已经脱离人间的诗句，再怎么挣扎，也是有心无力。

屏幕的右下角，群消息的通知一闪一闪，不知道闹腾成了什么样。

楚琳索性合上电脑，背靠椅子仰望着素白的天花板，眼前再次浮现那句素净的文字。

“如果句子有风骨，岂堪世间庸人辱。”楚琳轻轻吟道，眼睛微眯，脑海中浮现一个画面，黄沙漫天，一把剑，一壶酒，男人仰头痛喝，美酒洒了一地。酒尽兴浓，男人琅然一笑，晃晃悠悠地走进沙暴。

虽说和那句诗无关，可就是觉得只有这种画面才配得上它。

楚琳坐正身子，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感觉应该看一遍《茶馆》了。

.....

正如顾远所说，网络上的热度来得迅速，去得也快。

过了没几天就很少有人提前这件事，只不过那句诗可能被写进无数人的摘抄本。

最终，熊柔柔粉丝突破四十一万，借着这股热度，顾远的粉丝反而比她更多，足足四十三万。

.....

白月苍狗，岁月如梭。

两个月过去了，无波无澜，只发生几件小事。

第一件事是《茶馆》成为票房黑马，最终票房逼近五个亿，距离五个亿只有一线的时候，无奈密钥到期，只能下线。

这成绩在很多路人眼中算不得什么，然而对于电影圈内人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一针振奋剂！

电影圈内有一个广为流传的笑话——赚钱的就是商业片，赔钱的就是文艺片。

这话说得简单粗暴，但就是辛酸的现实。

从影视业极度发达的香江，到娱乐产业蓬勃发展的内地，九成的文艺片都赔掉裤子了，剩下那一成也只是勉强回本。

熊家飞导演《茶馆》的火爆让业内人士生出一个念头，难道文艺片的春天来了？

这个圈子最擅长跟风。一时间，媒体关于文艺电影开机仪式的报道层出不穷。

还有另外一件小事。

秦临粉丝头子携带一小撮人转投熊柔柔，引发两个圈子的舆论战。

很多人觉得粉丝追星是自发行为，无论喜欢谁都是她的自由。

事实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说影视资源和代言商演是明星厮杀的主战场，那么粉丝圈子就是明星的粮仓。

粉丝才是重中之重。

明星团队会花大代价组建粉丝圈子，文案组、宣传组、财务组、反黑组....大明星的粉丝群比很多公司更加完善。

一个粉丝头子的离开，对整个圈子都是一次打击。

.....

.....

十二月。

北方已经飘起小雪，南方没下雪，但气温阴冷，凉意穿过长裤，直往骨头缝里钻。

细柳街。

“小熊，你可好些日子没来了。”街口卖鸡蛋的黄姨对着熊柔柔说道。

熊柔柔接过两斤鸡蛋，声音清脆：“最近忙着考试呢，黄姨我走了。”

“嗯。”黄姨低低的应一声，脸上的皱纹泛着笑意，她喜欢这对很亲切的小情侣。

熊柔柔脚步轻快，推开茶馆的大门，顾远坐在老位置上，读着报纸。

听到熟悉的呼吸声，顾远头也不抬地说道：“菜都买好了？”

“嗯，都齐全了。”

顾远折上报纸，抬头看到熊柔柔笑盈盈的脸，但似乎跟平常有些不太一样。

接过菜品，顾远搓了搓熊柔柔冰冷的耳朵，然后向厨房走去，走到一半，忽然转身说道：“你今天的眼睛很好看。”

熊柔柔灿然一笑，很开心顾远注意到她的变化，因为她今天戴了蓝色美瞳，来的路上还在寻思顾远能不能发现呢。

顾远在厨房里准备着晚宴的菜品，今天是熊家飞的庆功宴，因为新电影已经制作完成，一周后就要上映。

摘菜，洗菜，切菜。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就在第二道菜出锅的时候，外面响起熊家飞洪亮的声音。

很快，叶嘉莹走了进来，埋怨道：“熊柔柔那孩子真是的，也不知道帮把手。”

“因为熊柔柔是一个正人君子。”顾远笑道。

“嗯？”叶嘉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哎呦，君子远庖厨，这都不知道，亏你还是大学老师呢。”熊柔柔从门帘下探出脑袋说道。

君子远庖厨，而熊柔柔是个正人君子，所以不能下厨。

叶嘉莹哭笑不得，嗔道：“快别侮辱传统文化了。”

熊柔柔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去陪父亲唠嗑。

叶嘉莹看向顾远的侧脸，越看越满意，要才有才，要模样有模样，人品又好，就是有一点不让人放心。

叶嘉莹说道：“别太惯着她，容易惯坏了。”

“阿姨，她比你想得还要懂事。”顾远说道，熊柔柔花钱的时候算计得可明白了，精打细算的，这一点就比很多同龄人强一大截。

叶嘉莹笑着摇摇头，她还不知道自家女儿什么样吗，也就女人认识顾远之后，开始翻天覆地的变化。

“阿姨帮你切菜。”

不多时，四菜一汤摆满了一桌子。

熊家飞和熊柔柔拿筷子敲着空碗，眼巴巴地望着顾远手里的饭锅，很快叶嘉莹扭住熊家飞的耳朵，吓得熊柔柔也赶忙停住。

“分饭了。”顾远挖出一大勺米饭，扣进熊柔柔饭碗里。

熊家飞还在抱怨：“我陪女儿玩玩，别上纲上线。”

叶嘉莹指尖用力几分，嗔道：“做父亲的要有一个好榜样，你瞧瞧你。”

顾远和熊柔柔对视一眼，低头偷乐。

四人落座，举起酒杯。

叶嘉莹说道：“祝老熊票房大爆！”

熊柔柔说道：“祝熊爸票房大爆！”

顾远说道：“祝熊叔票房大爆！”

酒花洒落，四人一饮而尽。

“剧组明天要去路演，我就不来了。”熊柔柔对顾远说道。

“嗯，我要忙着赚钱了。”顾远最近也有事情，《边城》首印结束，明天要发售，他要去图书市场里看看反馈。

熊柔柔嘿嘿一笑，他俩存款攒了快有一百多万了，顾远贡献了一百万，她贡献了负三千。

提起这个话题，熊家飞说道：“小顾，我这里有一个挣钱的机会。”

“老熊你悠着点，别把孩子辛苦攒的钱都赔了。”叶嘉莹半认真半玩笑的说道。

“我是认真的！”熊家飞语气严肃，看向顾远，“宣发还需要点钱，入股就能拿电影票房股权。”

熊柔柔好奇道：“电影还有股权这一说法吗？”

“很多电影都是靠众筹上映的，不过风险比较大，容易拍出来却无法上映。”顾远解释道。

熊家飞点点头，说道：“我的电影马上上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稳赚不赔。”

熊柔柔用胳膊怼了怼顾远，眼神有些意动。

“电影找宣发公司了吗？”顾远看向熊家飞。

熊家飞笑了笑：“业内最强的宣发公司找的我，绝对靠谱。”

顾远举起酒杯：“我晚上就把钱打给你，合同的事情就麻烦熊叔了。”

“一家人好说，交给我就行。”熊家飞笑呵呵地跟他碰杯。

“说话注意点。”熊柔柔脸色泛红。

众人面面相视，哈哈大笑。

笑声飘出茶馆，在细柳街回荡。

路人侧头而视，笑着加快回家的脚步。

天空云层厚重，风渐渐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