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事多年，李玉霞极少对自己使用过“敬词”，而那些时候，无不是在一些公开的大场合上。两人之间的私下交谈，她绝不会也没有必要这般做。以他对李玉霞的了解，自然是明白，今日的反常源于何处。

“校长，你什么意思？是铁了心要包庇这些无法无天的插班生了吗？”李玉霞闻言，顿时拉黑了脸。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恭敬相？

“唉，实话告诉你吧，罗衍并不是其他学校转来的学生，东方。。东方老师也不是特地为罗衍而来的。”陈坚又叹一声气，解释道。言罢，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那背着手、站在一旁与他一同眺望教学楼的白衣男子。

或许是日光照耀的缘故，那一身洁白而简朴的西服上，还隐约闪烁着九彩色的光芒

“我信你个鬼！”李玉霞闻言，不由张口大骂。

“自打罗衍来之后，你就像变了个人。好哇，现在连编谎话都会了，难道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心？”李玉霞厉声质问道。此时，她的双眼润红，拿着手机的手也因激动而显得微微颤抖，胸脯起伏不定，好似里面有什么东西随时都要停止，却又奋起挣扎，不屈于那弱小的躯体一般。

“我知道，现在的你，是听不进我的解释了。”陈坚闻言，只是略带无奈地说着，却并没有再表示什么，似乎是默认了李玉霞所言的“忘记初心”。

我心若海，又何惧他人诋毁为小溪？陈坚一直都是这般宽容的心态，直面他人的质问。可这一次，他却真真切切地感到痛心

一句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来，会产生不同的效果。若此时说他腐败的另有他人，陈坚定会乐呵呵地幽默回应，并不会太多放在心上。可说出这话的人，却是李玉霞，这位跟了他最久、最有能力的老教师。如果把陈坚比作是“开国帝君”，那么李玉霞定然就是替君王踏平河山的“开国元勋”。一座学校，真正的核心力量，就是教师。陈坚没有神力，无法任教，便只能扛着教育的大旗，敲响战鼓，由李玉霞等教师去完成他内心的理想。可以说，慧海学院能有今天，李玉霞定占头功。对于这样的元勋，替他实现理想的元勋，陈坚的心中，早已把李玉霞视若己出。如今，手下最为信任、最为看好、最为得力的大将却跳出来质问他的本心，面对这样的误会，陈坚能不痛心吗？

对于李玉霞的指责，陈坚可谓是被“冤枉”了。他虽然很想解释，告诉她，自己的初心曾未变过。可他如今已经到耳顺之年，早已没有了当年年轻气盛的青年样子。这些小误会，他不去辩解，也不想为此争辩什么，只是把失落，默默地藏在心里头

实际上，若不是事关重大，他又何尝不想告诉李玉霞这事情的真相？慧海学院是他一手创办的，他一生未娶，把自己一辈子的年华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奉献给了这家为改革而生的学院。陈坚的一生，都在与腐败的教育制度作斗争，去与为更多的平民子弟争取公平。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他便招兵买马，创办学院。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发展到了今日的规模，让慧海学院在短短三十九年里成为了震撼整个教育界的反腐败第一先锋力量，更甚至让一直不曾出现于智慧天人民视野中的光明市名声大噪。这般成就，岂是一个忘记初心的人做得出来的？能有今日的成就与事业，陈坚功不可没。在他心里，创学初心，是他最为坚守的原则

“解释什么？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你那叫解释吗？明明就是狡辩，掩饰你腐败的事实！”李玉霞听他这般叹息，心中更是愤慨，不由怒道。似乎陈坚的那声叹息，是在告诉她：我确实是忘记了初心。

陈坚痛心，李玉霞又何尝不是呢？三十年前，还再为弟弟的不公平遭遇打抱不平的她遇见了陈坚，两人志同道合，有着共同的愿望。于是乎，她便加入了这个教育改革的队伍之中。三十年的兢兢业业，早就了今天的慧海学院。途中艰辛，任谁来回忆，心中都是百感交集。眼看着理想就要实现，可就在这种紧要关头，领头羊却出了问题，要将羊群带向歪路，一切都将功亏一篑。于此，李玉霞已经越发按捺不住，直到今天，总算是爆发了

她的心里头对着陈坚还是有一些希望，可陈坚给她的回复，却令她那些熊熊之心，终于是跌入了低谷之中

陈坚闻言，想说些什么，可话刚到他嘴边，却又被他吞了回去，只好不住地长叹

就在陈坚叹息之际，突然，他身边的那白衣男子动了

“我去看看罗衍醒了没。”男子轻声淡道，便转身离去。这声音很是细微，几乎要贴近耳朵去听才能听得见，让陈坚闻之有些缥缈的感觉。可不知道为什么，虽说心中有这般怪感，可对于那话语的内容，陈坚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望着那白衣离去的背影，陈坚双眼微眯，眼里浮现出一份复杂的神色

“说话啊？哑巴了？”手机的另一头，李玉霞听那手机半天都没有什么响声，不由地皱眉，没好气道。一边说着，她还看了看手机屏幕里头显示的通讯状态，看看是不是陈坚受不住她的质问，挂断了通讯

李玉霞骂骂咧咧的话语，陈坚自然是听得见的。声毕，陈坚依然还是沉默着，脸上尽是踌躇

“唉，罢了，你冷静点，听我说。。”片刻犹豫后，陈坚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他一脸沉重，似乎是作出了什么极为重要的决定

“我不听！”李玉霞听他这般说，以为陈坚又想到了什么话来辩解，一口回绝，打断他的话语。

“你别那么多废话，我要你回答我，你是不是真的忘记了自己的理想，开始背道而驰了？”虽说陈坚刚才的表现令她无比失望，可她觉得，没有明说出来的事情，就还有翻盘的可能。就算陈坚真的腐败了，她也要听到陈坚自己亲口说出来才行

“没有！我曾为有过半点背叛理想之心！”陈坚闻言，严肃威仪，依然说道。若是有人看见他此时的样子，定然会有种观看将士向君王效忠的感觉

本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李玉霞，听此言后，也是不由地一愣。原本她想等陈坚承认后就断然辞职，离开这个她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可陈坚的话语，却像黑暗里的那烈阳一般，撕破了无尽的黑暗，将她那几乎要跌落深渊的雄心，再次点燃起来

泪，不住地从她的眼眶里流了出来。可她刚想感动，手机的另一头，又传来了陈坚的声音

“你可知东方这个姓氏的意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