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德斯坐在枯木干上,环望四周,头近一圈转了个遍。深黑的夜,森林稀松,弥漫着一层雾。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像在开一场欢乐的派对。当然对于巴德斯来说,这声音无异于噪音。也确实就是噪音,毕竟烦得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远处燃烧着通过随身携带的燧石生起的篝火。皮冯连同阿拉德亚围坐着,屈膝,低头,都还没睡。
身旁的艾科轻叹了口气。
“要是汉克斯在身边就好了。”艾科说道。
他显得愁眉苦脸。今天下午还在战场的时候,他还显得相当神气,嚷着要回到摩尔去见莉莉。当然了,他们确实杀出了一条血路。
巴德斯嗤笑一声,把手中的一颗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南方树果扔进嘴里。苦涩的味道还带着浓酸,巴德斯脸拧成一团,下颚两侧被酸的阵阵抽搐。
“妈的,给我酸死啦。”巴德斯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继续说,“不过也没别的可以吃啦。”
慢慢回想起今天下午,巴德斯就觉得愈发不可思议。
他们杀出一条血路是在汉克斯逃离山谷之后。托汉克斯的福,山谷里的敌人阵脚大乱。光是追赶汉克斯的骑兵就走了好一大批。
“汉克斯老弟可真是厉害,一鼓作气掳走公主,谁也想不到啊,给这群兔崽子气得简直就像疯狂乱跑寻找着妈妈的小孩子。”巴德斯戏谑地自言自语。
艾科低着头,看来还处在不知所措中。
骑兵被引走之后,山谷里空荡了好多。可还是躲不了被围歼的结局。但好歹给了逃生的机会,巴德斯连同艾科抢过两匹活马,从山谷的入口处杀出,追着汉克斯的脚步。无奈追不上汉克斯,而后头又有追兵。长途奔袭了好一段时间,等森林的陡坡变得足够低缓之后,他们为了躲避追兵而窜入一侧的森林内。而遇到皮冯和阿拉德亚是在窜入森林之前,四人一同行动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即使窜入森林,大量追兵还是马不停蹄地来回搜查。直到马跑不动为止,他们四人弃马遁入森林,以森林的黑暗为倚托躲过了搜查。
“汉克斯是个很厉害的猎人。如果他在这儿的话,可以带我们穿过森林回斯皮尔格堡。”艾科抱着头说。
巴德斯听了他的话,显得很诧异,“喂,你疯啦?穿过那片死亡森林?别开玩笑了,就是有汉克斯老弟在,没个几条命也还是过不去吧?”
“可就算你这么说,依现在来看,没有汉克斯,我们在这里连个像样的吃的都找不到。”
你臭小子前不久还挺神气的么?怎么现在却颓丧得像被人狠揍过一顿那般?
巴德斯拍拍艾科的肩膀,说:
“也算幸运啦,这里的森林至少还能找到树果,吃喝的问题暂时还不是问题。”
“问题的关键在于,”巴德斯看着篝火上的两人,回想起这一路之上的逃亡已经让他们过于深入绿林河畔的未知地带,以至于无法再返回他们所熟悉的原路。
“关键的问题在于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艾科抬起头,也看着篝火那两人,眼中闪着什么光。
“你也知道,我们迷路了。”巴德斯说,“虽然并非迷失在可怕的森林里,但至少我们已经找不到回斯皮尔格堡的路了。”
“没错,”艾科点点头,“至少现在单靠我们四人是不可能的,先不说穿越森林不可能,关键就算知道怎么走,也还是不太可能通过肠子那条道回去。”
“可不是?”巴德斯摊开手,“除非敌人傻,否则他们不可能不会在那条道上设下埋伏以截留像我们这样的逃亡者,还是硬着头皮去,恐怕只会落得个万箭穿身的结局。”
“你觉得今天下午有多少兄弟逃出来了?”
巴德斯想了想,又摊开手,“恐怕不多,能逃出来的也只能像我们这样先暂且逃进森林里。”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可不是?”巴德斯继续说,“你看距离我们逃出来还没过一天,能否在森林里活下去就已经是我们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了。”
“说的对,”艾科再次低下头用手环抱,“别看眼前还有白银骑士团团长和副团长,在别人眼里他们也许看起来很威武可靠,但实际上在森林里,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敌国境内,他们什么都不是。”
“这倒是在理,”巴德斯感觉略有有些疲倦,于是在树干上躺下,头对着艾科的方向。“没有汉克斯,我们在森林里什么也干不了。我们只能想办法靠着人类居住的地方,走着人类挖出来的路回去。”
“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巴德斯嗤笑一声,“有倒是有,但不管怎么说都得和他们商量商量。”巴德斯转头瞅着篝火的方向。
“不能和他们分开走?”在巴德斯看来,艾科问了个可笑的问题。
“最好不要,”巴德斯笑着说,“不管怎么想,特别是在人生地不熟还到处都是危险的地方,有共同目标的人待在一起还是有好处的。”
“说的也对,”艾科声音变得略微低沉。
“怎么?不想面对他们?”
“倒也不是。”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只是怕未来可能因为某些事而起冲突。”艾科说。
这句话让巴德斯略感意外。
“这么说,”巴德斯抬起手拍拍艾科的肩膀,“你还是稍微变得有点成熟了啊。”
“你在扯些什么?”艾科不满。
巴德斯呵呵一笑,重新坐起来,说:“会起冲突也不意外,倒不如说一般都会吧,我觉得。”
“那岂不是分开为好?”
“那确实是分开为好,但眼下还不行。”巴德斯说。
“如果是琼斯的话,他会怎么做?”
艾科突然提到琼斯,让巴德斯有些戳手不及。他双手后摆,撑在树干上,抬头望着稀疏林木的叶子间藏匿的斑斑星空。
“如果是琼斯的话,他一定会选择一起行动,至少是眼下。因为他最懂得面对危机了,即使有分歧有冲突,依靠他有说服力的决断依然可以统领起大家朝着一个目标前进。有些事总会需要有亲和力的人来做,我说的是拥有与普通人相互理解的亲和力,而这不是阿拉德亚这种出生于贵族家庭,长大于奢华宫殿的人能拥有的。”
沉默突然来袭,巴德斯又感到有些意外。
“我很抱歉,”艾科的语气显得很诚恳,听起来像是真的在道歉,当然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说谎的人,只不过道歉对于艾科来说着实罕见。
“怎么啦你这是?天塌下来?”
“你什么意思?现在轮到你道歉了。”艾科不满地抱怨。
“好吧,我道歉。”
沉默又回到这里。
巴德斯当然知道艾科在为什么而道歉。
他拍拍艾科的肩膀,再次躺下,双手手掌重叠放在后脑勺下垫着。
“艾科兄弟,不要在意啦。于我而言,琼斯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了。于他而言也是如此。我们俩相处太过于长久了,不是你这种于我们而言还只是屁孩的人能做通过三言两语理解得了的。总之,没什么大不了的,换做我死在那里,琼斯也不会觉得怎样。”
艾科没说话。促膝独自思考了一会儿,也躺下。
“不去篝火那边睡?”巴德斯问。
“你说呢?”艾科淡淡反问。
巴德斯耸耸肩,“无所谓,反正对于接下来的路,迟早得同他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