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女人以看似不堪一击却几乎容不得商量的口吻回答。
她的背影像是一堵坚实的墙。有力地驻扎于地,深入其根。然而在这堵近似无法撼动的墙上却凌乱勾刻着枯槁的痕。那痕,似乎在告示着发自曾经又直至未来的羸弱。坚实而不可撼动,却枯槁而彰显羸弱。巴德斯此刻眼里的那个女人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集合体。
有嘴却不能呐喊的痛苦他何尝不知道?
“去他妈的世界。”巴德斯愤懑地低声喊了一句。
巴德斯突如其来的发声显然让皮冯出乎意料,他转头莫名地看了巴德斯一眼。
就在这时,巴德斯瞥见了艾科的身影。就在房屋的转角处赫然出现,未曾发觉草房子前挤着六个人,自然而然地向草房子走来。巴德斯倒吸一口凉气,可脑袋还未转上哪怕一瞬间,其中一名游骑兵不经意的转头同样瞧见了艾科。
“队长!有人!”那人指着艾科喊可一声。
埃利长官望过去,原本冷冷的脸顿时结成了冰。
他哐啷抽出剑,长吼:“活捉!”
这声长吼让巴德斯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们眼下已经触发了一个爆发点,原本并非不可避免的点被他们以一种偶然的方式引爆。却又像是命运在捉弄他们,把这一切安排的严丝合缝,似乎在说——你们不可能永远躲在背后改变世界。
没错,不可能永远躲在背后改变这个糟糕透底的世界。人总是要站出来面对问题。人总是要对生活发出呐喊。
哐一声踢开门,巴德斯的身体融入空气,在空气中飞一般掠动起来。又哐啷一声拔出剑,剑影将无数细雨滴一分为二,在空中逼出獠牙般的耀芒。
几乎以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汉克斯式速度插到女人与游骑兵中间,只听又一声哐啷,埃利长官砍向女人的长剑与巴德斯的骑士剑利刃相接。
空气似乎凝聚,时间仿佛停滞,所有人的表情停留在了惊诧的那一刻。
“她到底犯了什么让你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巴德斯怒吼一句,甩开埃利长官的剑,顺势砍断马的一只前腿。随着马的哀嚎坍趴,埃利亚长官跳下马开始和巴德斯展开激烈交手。
其余五名骑兵,两名奔向艾科,三名合围巴德斯。草房子内旋即冲出皮冯与阿拉德亚。只见皮冯掏出匕首,几个跨步挥动手臂把匕首投出。匕首在空中旋转几圈后扎入首当其冲的游骑兵的脑袋,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就当场殒命。
阿拉德亚和皮冯紧接着纷纷抽出骑士剑,分别冲向两名游骑兵。
毫无疑问,阿拉德亚和皮冯作为白银骑士团团长和副团长,剑术水平非同一般。这些普通的游骑兵哪里是对手,纷纷被一剑刺中要害而坠下马,甩断脊骨和脖子,哀嚎之下又被补上一剑当场丧失性命。
紧接着,阿拉德亚奔向艾科的方向前去救援被合围的艾科,皮冯则支援巴德斯夹击游骑兵队长。
至此场面已反转过来,巴德斯这一方反倒成了优势方。
巴德斯和皮冯不约而同地想活捉眼前的游骑兵队长,因为他们都知道,只有活捉才能让自身拥有更大的机会在萨鲁芬活下来并最终顺利回到摩尔。
一阵猛烈的二对一厮杀,游骑兵队长身手不凡,与皮冯和巴德斯打了个有来有回。但没多久就感到力不从心,以一个疾步后退躲过两人的合围,趁机奔到一匹马前,蹬上,猛踢马腹,如离弦箭窜了出去,飞奔向来路方向。
巴德斯当然不可能会放过他,如果真的让他跑了,不要说走出萨鲁芬,连活下来的机会都必将渺茫。
眼看着逃亡者即将淡出视野,皮冯下意识从腰间拔匕首,察觉到方才已经将匕首抛出,身上已再无匕首,他又下意识想动身回去找,最后意识到已经来不及,游骑兵队长注定要从他们眼皮底下活生生逃脱了。皮冯顾不了那么多,索性跑向另一匹活马,他下定了决定要死追过去。
但就在这时,巴德斯以手中的骑士剑向埃利长官的方向抛出,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拱形弧,翻了数十个跟斗后精准扎入了埃利长官的北部。埃利长官惨叫一声,在马背上趴下,摇摇晃晃有顷,后从马背上掉下来摔在低矮的斜坡上一动不动。骑士剑虽比长剑轻,但不如匕首那般容易挥舞,在空中划过如此长的距离,再落到人身上必定附有强大的冲击力,可想而知,游骑兵队长必定已经当场死亡。
皮冯目瞪口呆地瞪视巴德斯。
巴德斯喘着气,也瞪了回去。他心里很清楚皮冯此刻在想什么。皮冯一定在想,论骑士剑的重量,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凭借人的力量抛出这么长的弧线,何况能做到精准命中运动中的目标更是难上加难。
他的眼神在告诉巴德斯,这简直胡扯。
巴德斯嗤之以鼻,回应似的说:“这个世界不可理喻的事情多的是,没有明文规定骑士剑不能当匕首抛出去可不是?”
没错,巴德斯心里说,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里不可理喻的偏见如此之多,唯有这一点是客观公平的。那就是事实,事实就是事实,不可能会因为人的意志而改变。
两人看向艾科和阿拉德亚的方向。毫无疑问,两个游骑兵皆不是对手,此刻他们已成了躺倒逐渐冷去的尸体。
艾科和阿拉德亚回到草房子面前。四人重聚。
巴德斯扫了一眼所有人。阿拉德亚喘着气,眼神凝重无比。皮冯也喘着气,脸闷着,看不出所思所想。艾科甚至还处在不知情的惊诧之中。
最后看向地上的女人。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母亲身边,坐在母亲大腿上,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两人皆微微发着抖。他们完全没有逃跑的意思。他们都很清楚,想都不用想,就算再怎么挣扎也没用,不可能逃得了。然而尽管如此,少年即使表情惊惧而不知所措,手的动作也是想要以死相搏的架势。少年还是那个少年,没有因为面临灭顶之灾的改变自己的态度。
看着俨然待宰的他们,巴德斯忽然意识到某种特别的转变。仔细感受了一番,他发觉,与事发之前相比,周遭的气场在他们无意识的时刻发生了突兀的变化。他们俨然从隐姓埋名的逃亡者变成了主宰者。
在世界的这个角落里,这个毫不起眼的草房子前,他们俨然成了绝对的主宰者。
主宰者可以主宰一切。无论贫富,无论贵贱,无论善恶,无论生死。主宰者左右任何进程。
四人相互对视。
阿拉德亚拔出剑。
皮冯拔出剑。
巴德斯拔出剑。
艾科拔出剑。
“不能留活口。”阿拉德亚说。
“毋庸置疑,绝不能留活口。”皮冯说。
巴德斯沉默不语,径直挡在女人和少年身前。
艾科跟到巴德斯身边,眼神无比坚决。
在这个世界上毫不起眼的角落,主宰者们发生了观念上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