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将至，乡间土路尽头，一个黝黑健硕的少年牵着一头同样健硕的黄牛沿路而来。

自是根据朴实汉子指路而来的牛二，此时牛二已经吃完了好心人给的馍馍，也来到了他熟悉的路径上。

原本总是喜欢憨笑的少年此时再也笑不出来了，一路上遇到的村民在听说牛二是“那个村子”的人后都是报以同情，对村子的现状难以启齿。

牛二不傻，他自然知道村子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一路上泪水也不知道悄悄流了多少，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求爹娘逃了出来。

脚上的草鞋已经被好几天的长途跋涉磨得不成样子了，牛二脚上的水泡起了又破，破了又起，那疼痛似乎在不断地刺激着牛二告诉牛二“你还活着”。

远远地，牛二看见了熟悉的村庄，只是村庄的样子跟他印象中区别甚大，有的只有一片废墟，灰烬与倒塌的土墙对成了一堆堆“枯坟”。

牛二心中畏惧，他觉得自己肯定来错了地方，可是再看看周围熟悉的场景，牛二的幻想破灭，泪水又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牛二扑向了自家的屋子，口中呼喊道：“爹！娘！你们在哪儿？别吓俺。”

牛二围着自家已经坍塌的废墟不停地呼喊，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牛二坐在废墟上，靠着自家老黄的牛蹄，这份温暖是唯一他能感受到的温度。

天色黑了过去，又亮了回来，牛二不知不觉又是在老黄身边入了眠，老黄嘴里反刍着昨天路上吃的杂草，牛眼睛扑棱着打量着周围陌生的场景。

远处那一坨黑炭堆是自己的老窝？

这一夜，村子的废墟里，一少年一黄牛相依而眠。

“牛二？是你吗？”一个妇女的声音传了过来。

“呜呜……娘？”牛二转醒，还以为是自家娘亲在呼唤自己，嘴里呢喃道。

不过让牛二失望的是，睁开双眼的他看到的虽然是一个熟悉的人影，却不是他思念的娘亲，几个穿着丧服的妇女。

“牛二，真的是你，呜呜呜……”一个穿着丧服的妇女冲了过来，将牛二搂在了怀里。

“刘二娘……呜呜……俺娘不见了！”牛二嚎啕大哭，一个壮硕的汉子哭泣的样子让周围本就伤心的妇女跟着啜泣了起来。

原来，出现在牛二面前的几位妇女都是村里嫁到外村的女人，这几日听说了村子里发生的事都回来打理后事。

而抱住牛二的正是村里的刘二娘，原本小的时候牛二呆头呆脑的模样就是最受刘二娘的喜欢。

这次发生这悲惨的事，所有人都以为村里的人都死完了。没想到牛二活了下来，刘二娘看着牛二那孤独陪着老黄牛的样子，没忍住将牛二搂在了怀里。

“牛二，乖，不哭了，跟我们去办事。”刘二娘抹了一把牛二的眼泪安慰道，全然不管自己脸上也是淌着泪水。

牛二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黯然地被刘二娘还有村里的其他几个妇人拉着去了一座山头。

其他妇人看着牛二的样子也是心中悲痛，她们都认识牛二，因为牛二呆头呆脑的模样是从小就被村里人熟知的，可越是这样她们越是难受。

牛二看向了眼前的山头，一座座新坟伫立着，其间还夹杂着不少大坟，小坟上都有着名字，大坟山却没有名字。

“牛二，这些都是俺们村的村民，可是好多都被火烧的不认识了，俺们只好放在了一起。”刘二娘为牛二解释道。

“俺爹娘也在这？”牛二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道，希望自己爹娘并不在此。

“在那儿。”刘二娘指了指一座较大的坟道。

“你爹娘身材俺们都认得，所以将你爹娘葬在了一块儿。”刘二娘不忍心看伤心的牛二回过头掩面道。

牛二来到父母坟头，看着眼前的坟头前木牌雕刻的墓碑，泪水湿透了胸襟，牛二好想哭出声，可是他的嗓子如同被人掐住了一半，只能无力地嘶哑着喉咙。

“牛二，你爹娘是俺们村最牛的英雄，来，俺读给你听。”刘二娘指着墓碑上的文字对牛二道。

因为牛二没上过私塾，并不识字，刘二娘就为牛二解释道。

“夕有匪至，大刀屠村，男女老幼尽逝去，唯牛家英巾宰得狗匪八九，杀得狗贼丧胆，杀得阴人欣慰。”

“牛二，你爹娘是了不起的人，俺们来村子里面时候，官兵们都对你家爹娘佩服不已，这个墓碑更是官兵的大人物专门为你爹娘提的，你要为你父母骄傲。”

刘二娘拍着牛二的肩膀安慰着。

“俺不要骄傲，俺要俺爹俺娘活着！”牛二听不懂刘二娘解释的墓碑上的字，但是他知道不管什么东西，都比不上自家爹娘。

牛二想不明白，为什么村长爷爷都答应了什么东西都给马贼，为什么马贼还要杀人。

“牛二，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守了头七就跟二娘去俺们村子吧，俺给你介绍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刘二嫂宽慰道。

“俺不要，俺要俺娘，俺要俺爹。”牛二梗着脖子。

“你这孩子！”刘二娘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把牛二搂在怀里，好生安慰。

当天，妇人们将各个坟头挨着祭拜了一番，想劝牛二跟着她们回村子休息，却是被牛二倔强的拒绝了，牛二哪儿都不想去，他就只想在这陪他爹和他娘。

牛二则是在自家的废墟上用找来的树叶和树枝勉强搭起来了一个窝棚，更好够牛二还有老黄挤下去。

连着好几天，妇人们白天给牛二送来了饭再陪牛二聊上半天，可是她们都还有自己的家人，还有自己的孩子，她们不可能一直陪着牛二。

头七过后，来村子的妇人们越来越少了，可是走之前她们都会好心劝解牛二，希望牛二跟她们回村子里过安稳日子，却都是被牛二拒绝了。

“牛二，跟二娘走吧，你一个人呆在这不是一回事呀，你爹娘要知道你这个样子会难过的。”刘二娘抚着牛二的头道，她实在不忍心将牛二一个人丢在这。

“二娘，你走吧，俺没事，俺再呆两天俺就要走的。”牛二道。

“你一个人要去哪儿呀？”刘二娘担忧道，她怕牛二想不开。

“俺要去当兵！俺要去杀了那些个马贼！”

牛二哪儿知道，杀马贼是他能够决定的？不过他这么多天想出来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