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宴正式开始,台上的人举杯相庆,杯落箸起,台下燃起篝火,先是一伙江湖艺人舞龙耍狮,载歌载舞热闹一番,然后又有一队穿着很简单的细腰美女,集体踢腿扬裙地跳舞。
灵阳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很快把六个虾球全部细细品完,看那丹华黍米酿的七宝鸭叶也好,于是又闷头把鸭子给撕开吃了。
连着吃完三盘菜,灵阳看着最后一盘丹参炙鹿脊默默地犹豫。
师父说过,修行人只可盗天地,不可盗他人,只能占天地的便宜,不能占别人的便宜。
如今凭白吃了陶家三盘菜,却是不好,尤其梅散彩跟陶家站在一起,待会讨债很容易跟陶家起冲突,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总不能端起筷子吃菜,放下碗就骂人不是?
灵阳招手叫过来一个黄衣侍女,取出一张金符钱递过去:“这个,算是我的饭钱。”
侍女哪里敢接?今天来的,不是身怀秘术的散修,就是各大世家的子弟,俱是丹阳名流,灵阳虽然年纪小,但既然能坐在这里,必然是有来头的,大约是哪个世家的小公子,她若是敢收对方的饭钱,给陶氏丢人丢份,回头管家非揭了他的皮不可。
饭钱不要,灵阳说赏她的,她更不敢收,神情惊惶,仿佛灵阳递出的是块烧红的烙铁!
这就不好办了呀!灵阳还想付完钱以后,心安理得地把剩下的鹿肉给吃了。
正僵持着,陶卧虎又开口说话,声音在夜幕底下回荡,叫艺人们都撤下去。
有黄衣人押着八名囚犯进场。
囚徒们都穿着黑衣黑袍,就是墨家被抓的俘虏,一个个披头散发,血染衣襟。
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被两条锁链穿了肩膀琵琶骨,四肢无力,自己无法行走,被两个黄衣武士拖着上场,待黄衣人松手,他便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虽然他的脸被头发遮住,但通过动作气息,坐在看台上的灵阳仍然认出来,他就是昨天下午在战场上,他挑中的那个黑衣少年。
昨天这小子甚是勇武,在刀飞剑射,妖鬼横行的战场上反复冲杀,所向披靡,不想还是被捉住了,还被人家在双肩上打出血洞,穿过铁链,再高的能耐也施展不出半分,形同废人。
陶家准备公开处置这些墨家俘虏,这小子这回应该不会再逃走了吧?
待会等他死了,我就把他魂魄收走,为他凝练鬼身,带回山里,自己有了玩伴,对方的性命也能延续。若是造化大的,能勤勉克己,未来修成鬼仙,再从鬼仙修入地仙,虽然千难万难,最后飞升也不是不可能的。
陶卧虎高声说道:“墨家这些年统治丹阳,为富不仁,压榨百姓,起尸炼魂,手段残忍,令人发指!我陶家上承荆王圣旨,下赖乡亲拥护,将此毒瘤一举铲除,现今除了墨家长子墨重衣和长女墨瑰妍尚且逃亡在外,还活着的墨家余孽尽在于此,大家说该如何处置啊?”
台下的人大声呼喊:“杀了他们!斩草除根!”
很快,口号从“该如何处置”变成了“要用何种手段将其杀死”。
有喊“斩首”的,有喊“腰斩”的,还有喊“千刀万剐鱼鳞割”的。
陶卧虎伸手压声:“既然大家同仇敌忾,誓要杀贼,陶家也不好大包大揽,这些丹阳的欺民之贼,还得丹阳人自己解决。鲁城主,剩余这八个墨家余孽,就交由你主持处置如何啊?”
“鲁某自然义不容辞!”鲁连城大义凛然站起身,先冲陶卧虎和众人拱了拱手,回头唤过他的三弟子陈思著,“去用你的松纹剑斩下一颗墨鬼首级来!”
陈思著今年四十岁出头年纪,身材高大挺拔,应声领命,身后的徒弟们赶忙将宝剑奉上。
“呛啷”一声,宝剑出鞘,棚中金光暴闪,引得众人齐声叫好。
陈思著倒持仙剑,到台边一跃而下。
他也是真元境修为,已经凝气十余载,聚炼下丹田,真气浑厚,施法御风,能够滑翔飞出百丈之远。从台上到台下距离不足百丈,他气力不用使尽,凌空步虚,轻松飞跃,胸前三缕长髯迎风飘动,真如同仙真下界一样,好一派仙风道骨!
众人纷纷叫好:“不愧是丹阳大侠的嫡传弟子!”
陈思著走近第一个墨家囚徒,在距离对方三丈开外的地方站住。他左手将宝剑擎在手中,打算要用御剑之法,隔空将囚徒斩下首级。
囚徒旁边的黄衣武士忽然动手解开了禁锢囚徒的锁链,又扔了一把黑黝黝的宝剑在地上。
陈思著一怔,不解这是何意,回头望向台上。
众人也都疑惑地看向陶卧虎,陶卧虎手捋胡须微笑:“久闻丹阳大侠擒龙手和伏虎拳的威名,九转丹剑更是独步天下,陶某一直心向往之,想必大家也都想见识见识。况且鲁大侠素行仁义,那人虽然是墨家余孽,但手无寸铁如同羔羊待宰,若是令高足这样一剑将他杀了,必定会损及但杨大侠的威望,不若给他一个死中求活的机会,若是能够战胜令高足,就容许他改过自新,脱离墨家,重头做人如何?不过我看令高足功力很厚,剑法绝伦,他是没什么机会的了。”
被打开锁链囚犯眼睛紧紧盯着脚下的墨剑,听到这样说法,眼中重新升起希望。
他叫墨秋庚,是墨家最精锐的玄衣铁卫,真元中期的修为,第一个丹田已经凝练凝练完毕,正在凝练第二处丹田,也就是膻中气海。
黄衣人给他的,是墨家的制式宝剑,以玄铁打造,其色黝黑,上有墨家魑魅魍魉符文篆箓,剑长三尺半,重达四十八斤,里面蕴藏着玄衣铁卫通用的剑箓。
他伸手虚抓,玄铁墨剑呛地一声,从地面跳跃窜起,飞到手中。
用力握紧柄,墨秋庚挺直了脊梁,目光透过蓬乱的头发,冷冷地盯着陈思著。
陈思著仿佛被冰冷的巨剑直指眉心,一股寒气从头顶灌到脚底,心底不由得涌起一阵慌乱。
他深吸了口气,怒哼:“墨家余孽,快快受死!”持剑抢先刺向墨秋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