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挂夜空,休伯利安静静地悬在圣芙蕾雅的上空,熄了灯,像是浅眠的困鲸。
这本应该是个寂静的夏夜,吹着空调喝着茶,再打开电脑看看相声。
即墨吮了口维他,发出了舒爽的叹息,靠在沙发椅上,浑身上下透着刚刚泡完澡的慵懒,看着节目里的演员抡起锤子,好笑地砸在墙上。
“八十!”
嗵!
“八十!”
嗵!
嗯?
即墨歪了歪脑袋,把耳机摘了下来,怎么好像这个声音有点奇怪?
嘭!
象征着安稳平静祥和的大门被狠狠踹开,于此同时,耳机了响起了最后一声兴奋的“八十”。
咔叽!
地毯发出了悲哀的呻吟,在一双皮鞋下死不瞑目。
这可是新换的毯子啊!
来人戴着一顶宽檐帽,步步杀气凛凛,留下了一串串让地毯修复师放弃治疗的脚印。
砰!
一双手拍在桌子上,就见裂痕在那双手掌下飞了出来,盖满了整张桌子。
等等这桌子也是新换的啊!
“即!墨!”
哐!
一声响,桌子塌了一半,宽檐帽狠狠丢在地上,香水味扑鼻而来。
“干干干啥?”
即墨打着颤,拼命往后躲,誓死护卫屁股底下新换的沙发椅。
“你什么意思?!”
咖啡店主又是一掌,在即墨心疼的注视中彻底成为了零件。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
啪!
一本书拍在了木料零件上,借着月光一看,这不是上午才送给八重樱的特攻搭讪宝典吗?!
“你给樱这本书是什么意思?”
“不不不,这本书不是我的啊!”
即墨连连摇头,一副“我很无辜”的样子。
“少废话!肯定是你给樱出的馊主意!”
苍白的脸蛋上甚至出现了些许的红晕,蓝眼睛里写满了“你这个enti”的鄙夷。
“这书真不是我的!是我从丽塔酱的收藏里面偷拿的!”
“也就是说你不是萝莉控?”
“我又不是enti!”
“可你还是教唆樱樱去做那种事情!”
“喂!我只是提出可行性的建议而已!你也知道奥托的小算盘哗哗作响,我不来点惊喜的话你老婆可是很危险的啊!”
“那你就不该让樱卷进来!”
听了这句话,咖啡店老板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
“不!准确来说樱出现了就一定会因为你而卷入各种事件中啊!要不是我你老婆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即墨非常气愤地指责着某位活死人的污蔑,指着她的脑袋:
“而且你不是说自己不是卡莲的吗?”
再次站起来的卡莲尸体颤了颤,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细响,随即迅速捡起了那顶宽檐帽,盖在了脑袋上:
“我!我还有记忆的!”
“你不是说自己记忆很模糊嘛!”
“咳咳!”
活死人捂住了自己的嘴,甚至还把口罩重新扣上了,装出了一副严肃的样子。
“不过,最重要的是”
即墨攥起了眉毛,指着那张还没有褪下红晕的脸:
“你有没有发现,你脸红了?”
“嗯?”
活死人听了这句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温热。
“这怎么可能?”
活死人再一次感受到了无法控制肢体的颤抖,但那和“刚醒来”的僵直状态完全不同,而是属于“情绪”的震撼。
脸红,意味着血液的流动。
这在已经死去的身体上根本不可能实现。
她无比清楚自己这具躯壳的情况,“死亡”。血液凝结,内脏僵化,整个人就像是木偶,根本不存在任何生物该拥有的生理机能,即使那个致命的伤口被修复了,也依旧处于“死亡”的状态。
但是,现在,她感觉到了。
血液,在迟缓地,粘稠地流动着。
她慌了起来,甚至完全没有去管面前还站着一个少年,撕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大片惨白的肌肤,她的手伸了进去,按在了那团柔软上。
咕咚
沉闷,缓慢,但绝对不是错觉的颤动。
属于心脏的跳动。
她能够感受心室吃力地膨胀,收缩,然后将浑浊的血凝挤出心室,流入身体四处。
这是,生命的运动。
“噗!”
她张开了嘴,一口粘稠的糊状物从她的喉咙里呕了出来。
“这这是”
看着落在手中的腥臭,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如同不敢相信此刻这生命跳动的现实。
好渴
这个时候,她也注意到了身体各个角落里传来的异常,在她奔来的过程中被她无视,此刻却无比显著的干渴。
就像身体中每一点细胞都在渴求着水分。
“渴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杯水出现在了面前。
她接了过去,定定地看着这玻璃容器中透明的液体。
水,又被称为“生命之源”,是维持一个生物基本活动的必需品。
她害怕着,恐惧着,但又无比地期待着。
唇边,送上了这一杯,咽下,甘甜。
“给。”
面前又出现了一张纸巾,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少年。
即墨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哭了。”
活死人抢过了这张纸,贴在了脸颊上。
濡湿。
揭下,是黑色与红色的浑浊。
“我究竟变成了什么?”
即墨的眼神,终于软化了。
那是惊叹。
“你只是回来了而已。”
“可是这个身体,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啊!”
活死人的双眼中留下了黑红的浑浊,腥臭,但那双宝的眼睛却又无比地明亮,她在哭泣,她在哭号:
“我只是这个身体残喘的大脑电信号!我只是个死人!不!我只是个寄生虫!我我只是个”
“至少,你的那份情感是真挚的,不是吗?”
即墨的声音如同低语,与其说是告知这位在从活死人的状态回归的少女,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而她似乎也完全没有听见,尽情地沉浸在忘我的哭泣之中,慢慢地卧倒在地毯上,一片片的污渍慢慢地透了出来,让这个办公室充斥着死者的腐臭。
即墨弯下身,轻轻抱起了这个陷入沉睡中的少女,打开卫生间,将她放进了浴缸里,打开了水龙头,任由冰凉的水流奔腾,黑红的腐臭溢出又被带走。
即墨转身离开了这里,重新坐回了沙发椅上,看着面前这堆木料零件,还有地毯上的一片污泞和空气中的腐臭。
灵魂是什么?
崩坏能和虚数空间,量子之海乃至于多维存在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实际上他从未想过卡莲能够真正地复活,就算凯文的再现让他产生了动摇,可他还是不认为,移植了崩坏能结晶的尸体能够再次恢复心跳,重新回归身体的机能,他始终认为那只是个勉强行动的活死人,一手作为牵制的暗棋。
结果
就这样,意料之外,简简单单地,在自己眼前发生了。
“呵。”
即墨笑了,掩住了自己的脸。
他的笑容有些崩坏,又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怀疑,是不可置信,但是,颤抖的双手透露出了他的激动。
这是赌局最让人惊喜的随机牌,在完全的意料之外送入手中的“真实”!
空气都被压在沉默之中。
他使劲地用手搓了搓脸,转过椅子,呆呆地盯着舰窗外的月色。
最后,漏出了唯一的一句:
“真是太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