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无聊而愚蠢的戏剧。
大幕已然拉起,旁白却依旧呆板。棒读的声音盘绕在耳边,却并没有隐藏其中的嘲弄。这是一场大戏,这是一只斗罐,蛐蛐们在其中进行着毫无意义的死斗,换来的只是毫无意义的大笑与掌声。
幕墙之上,无知的女孩蜷缩于小小的茧房,无数的根系从中发芽,最终结出了两朵明艳的花。
金芒与白银交相辉映,编织出的却是虚假盲目的美丽。
报幕人的声音回荡着难以言喻的讥讽,影壁上的金花盛发,那是一面镜子,镜子里倒映着幽兰黛尔自己。
“瞧。”
报幕人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声音怀抱着这个女武神,嘲笑着,可怜着,蛊惑着:
“这个孩子,还在迷茫中徘徊。”
幽兰黛尔很想挥出一枪,将身后的魔鬼连同那声音一同砸碎!可那低语又像是一把钥匙,毫无声息、冰冷无情地旋开了一道门。
她看到了玻璃罐里沉眠的女孩,她看到了由女孩的血培育出的双生子,她看到了手术台上无知的实验体,她看到了注射管中的魂钢,她看到了自己。
一切都在翻涌,陌生却又熟悉,这完全矛盾的感受却同时搅动着记忆,带来的是如同精神分裂般的痛苦,让她变成了一块木桩,立在虚幻与现实之间,可她的理性又很清醒,她知道自己不能被蛊惑,知道自己不能被诱骗,可正是因为这一份清醒,让她自此沉沦于记忆的撕裂之间,因为这些都是真实的,都是存在的,都是幽兰黛尔所经历的,它们清晰地扯开了那层纱,将答案以最残酷的方式塞进了她的脑子里。
一个虚伪的舞台,一个可笑的角色,还有一场蹩脚的悲剧,便足以将主人公的信念替换成一个绝望的笑话。
还差一点,就差一步。
望着幽兰黛尔,或者说那个名为“幽兰黛尔”的人偶,等待着自己新的臣民,如此坚信着,正如同相信着人类的脆弱一样,期待着“最强”的崩溃,正如同台下的观众,期待着戏剧的最高潮。
高空的戏台下,仍旧是那血腥的沙场。
丽塔已经感觉到了麻木,可她仍看不到那片咆哮的尽头。
但她依旧驻守在这里,哪怕防线已经退到了镰刀的锋前。
利刃斩去,带起的是磨铁般的砂响。
还有十五分钟。
女仆小姐的时间观念很好,既然舰长告诉了她要等两个小时,那她就会等两个小时。
可实际上,她也很清楚,战场上的分秒抬过漫长,十五分钟充斥了太多的变数。
金属,硅质,碳材,外骨骼,四个词语概括出了怪物的构成,血肉与钢铁在崩坏能的作用下鞣锻成了完美的和谐,成就了一个混乱而残酷的异种。
人类的战线还在苦苦支撑,士兵们已经意识到了血肉之躯只会让战场向着更加崩溃的泥潭滑落,可是钢铁的武器仍需要人类驾驶,他们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冲,拼死拖住战线后退的每一寸,也让这场战争陷入了黑暗的螺旋。
难以察觉的抽搐藏在女仆小姐的眉眼之间,她曾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了足够的残酷与血腥,从搜救到猎杀,这位s级的女武神确实经历了足够的鲜血,但战斗仅仅只是流血。
而战场,则是磨盘,无论地位、血统还是人种,都被搅成了碎肉,无一幸免。
引以为豪的武技逐渐失衡,赖以求活的镰刀也变得沉重无比。
她机械式地挥舞着,却又像是好久没有给齿轮上油,也因为能耗问题进入了待机模式。
丽塔第一次感觉到,或许一柄长刀要比这大镰更适合绞肉机般的战场。
视线有些模糊,头脑有些发晕,却有一道红光闪过,女仆小姐下意识地横起了镰刀,便感觉到了失重,紧接着便是背部撞击的闷痛,她喷出了血,染红了甲。
黑夜之下,巨影踏在了废墟之上,月光掀开了夜色的遮掩。那是与战车级不相上下的巨人,却倒提着两柄血红的大剑,它的身上不再像那群恶鬼一样罩着秽衣般的披风,而是完全由金属熔锻的铠甲,如同这群爬行者的王。
“呼……呼……咳咳!”
丽塔拄着镰刀,她很想站起来,可是胸腹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月光同样无情地落在她的身上,优雅的白银骑士此刻已被猩红浸染,檀口之中喷涌着华丽的血瀑,滴滴答答地红透了全身,镰柄已经被砍出了一道凹痕,尽管已经挡下了那一刀,可她的胸肋依旧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被扎穿的肺部在每一次呼吸间都带出了大量的血沫和窒息的眩晕,只有女武神强劲的生命力还在顽强地支撑着心跳,延续着这份近乎死亡般的痛苦。
她的嘴唇已经发紫,她的脸蛋已经发白,可她仍旧紧握着镰刀。
还有多久?
她望着那废土墟巅的月光,朦胧地,她看到了一道划过银光的黑芒。
好痛……
真的好痛……
她感觉到好像有人托住了她,阻止了她进一步落入无尽的深渊,她痛得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