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城县衙中,本该漆黑的大堂此刻却灯火通明,孙义习惯早睡,今日却到了近子时也未睡,他披着大衣坐在大堂内,面前的热茶还在冒热气,却无心于此。
他在等人,来的应该是孙一苗或者是车非鱼。
孙义希望是孙一苗,因为他才是叶城人。
“孙大人,孙大人。”
孙义睁开眼,轻轻揉了揉鼻子,笑着道:“慢慢来,慢慢说,是小孙回来了,还是车非回来了?”
衙役喘了喘气,指着门外道:“孙哥,是孙哥回来了,他带着赵公孙的人头回来了?”
“是小孙?”
孙义脸上笑意更浓,“快,让他过来。”
衙役又往门外跑去,孙义拉着大衣站起身,笑得合不拢嘴,“你个车非小子,让你得意,这次可丢脸了吧。”
杨万从门外经过,见到孙义喜形于色,便问道:“遇上什么好事了?”
孙义笑道:“没什么,车非那小子平时太得意,这次我就想看看他会有什么脸色。”
杨万摇了摇头:“你比他大很多了。”
孙义轻轻咳了一声,笑道:“每次要酬金的时候,我可看不出来你脸色好看到哪里去。”
杨万轻轻敲着手中书卷,笑道:“我只是身子弱,我这种身子,风一吹,自然会冷,冷了的话,自然脸色白一些,又不是什么怪事。”
孙义道:“你还和一个老头子论身子弱吗?”
杨万认真道:“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你这种下过田的糙汉子能一样吗?”
孙义呵呵笑着,“得了得了我的县令大人,以后不用给车非小子酬金了,县衙会采购一些新书的。”
杨万满意地笑着,转身离开,至于赵公孙的事情,他不管,也不想管,当然,就算想管,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管。
杨万刚走,孙一苗提着一个木盒走入大堂。
“孙大人,孙一苗行不辱命,已将大盗赵公孙斩于刀下。”
“好,好。”
孙义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赵公孙行事,素来蒙面,你可确信这是赵公孙?”
孙一苗淡淡道:“我杀入客栈,他亲口承认了。”
“好。”
孙义轻轻拍着孙一苗肩膀,语重心长道:“小孙,今后叶城的安危,可就有大部分,要压在你肩上了。”
孙一苗将木盒放在桌上,笑道:“孙大人放心,今后的叶城,再不需要靠外人了。”
外人,当然是车非鱼。
孙义笑眯眯地坐下饮茶,探过头道:“车非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孙一苗也坐下道:“无功而返,或许没有脸面回来了吧。”
孙义轻轻笑着,转头对孙一苗道:“小孙啊,这一行,可有危险?”
孙一苗摇头道:“没什么意外,打听到赵公孙一伙所在,直接过去,将赵公孙斩杀。”
孙义问道:“哦?对上赵公孙时感觉如何?可有压力?”
孙一苗摇头,笑道:“赵公孙对常人来说自然是凶神,但在我面前,其实也不过如此,人虽多,也不过多耗我片刻时间罢了。”
“哦?对上凶名赫赫的赵公孙及一群流匪,你也轻松取胜,看来日后的叶城,确实无忧了。”
孙一苗笑着,有一名衙役走进来,笑道:“以后有孙哥在,只怕我们要没活干了。”
他给孙义和孙一苗倒茶,一边道:“孙大人您是不知道,我们赶到客栈的时候,门缝里渗出一大滩血,给我们都吓住了,孙哥当时二话不说,让我们守在外面,一个人就杀进去。”
衙役说着,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似手中有刀,嘴上道:“唰唰唰,没一刻钟,就提着赵公孙的头颅出来,我们都惊呆了。”
孙义呵呵笑着,看着孙一苗,越发满意,心道,可比那个见钱眼开的小子好多了。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随后有人喊道:“孙大人,孙大人,赵公孙伏法了,赵公孙伏法了。”
孙义笑着摇摇头:“小洪消息倒是灵通,小孙前脚才刚回来,他后脚就知道了。”
孙一苗笑了笑道:“还真是。”
小洪跑进大堂,兴奋道:“孙大人,车非大哥杀了大盗赵公孙了。”
孙义愣了愣,孙一苗端着茶杯的手也微微一顿,随后,两人都笑了,另外一名衙役也笑道:“小洪,你别开玩笑了,大盗赵公孙,早已经被孙哥杀了。”
他指着桌上木盒道:“你看,头颅都在这里了。”
小洪认真道:“不是啊,孙大哥找到的那个,是假的赵公孙,真的赵公孙,在别的地方,被车非大哥杀了。”
孙一苗听着,眉头一挑,面露不悦,但未开口,衙役已经抢着道:“小洪,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赵公孙分明已经被孙哥杀了,连头颅都在这里了,还能有假?”
小洪急得直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们找到的那个赵公孙是骗人的,是假的。”
孙义拉了拉大衣,皱着眉头问道:“小洪,你这么说,我也不能听了就信,你可有证据?”
衙役不满地问道:“对,你有没有证据?”
小洪红着脸,摇摇头道:“这,这倒没有。”
衙役嗤笑道:“没有证据,那真的赵公孙人头呢?”
小洪说道:“车非大哥当然不会割下别人的头那么残忍。”
孙一苗斜眼望着小洪,缓缓道:“言下之意,我,很残忍?”
小洪憋红了脸,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衙役冷哼一声,“没有人头,那总有能证明赵公孙身份的东西吧?”
小洪又摇头,小声道:“这,也没有。”
衙役放声大笑,“小洪,那你亲眼看到车非鱼杀了赵公孙了吗?”
小洪又摇头,“这个,也没有。”
他知道,他们不信,但他是信的,他抬起头大声道:“但是我相信车非大哥,他说他杀了赵公孙,那就是杀了赵公孙了。”
衙役嗤笑一声,摊摊手,“照这么说,我也可以说,我杀了赵公孙?”
他笑着,连忙转头对孙一苗解释道:“孙哥,我可没别的意思。”
孙一苗点点头道:“我知道。”
他放下茶杯,转头对小洪道:“小洪,我知道,车非鱼以前所作所为,也确实会让你们觉得玄妙,但他终究也不过是个人,修行人,也还是人,是人,就会要面子,如今我也成了修行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小洪摇头坚定道:“车非大哥才不会嫉妒孙大哥,抢孙大哥功劳。”
孙一苗苦笑着摇头,无奈道:“小洪,有些事情你现在不懂,看不到,但事实终究是事实,终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没有骗你。”
孙义摆摆手,问道:“小洪,车非呢?”
小洪回过头,这才想起来,车非鱼没有跟在他后面回县衙。
那他去哪里了?
小洪低头道:“我不知道。”
衙役笑道:“肯定是刚才知道真的赵公孙被孙哥杀了,现在没脸进来了。”
小洪道:“才不会。”
衙役道:“那他现在跑哪里去了?”
他又对小洪道:“没有赵公孙人头,没有能证明赵公孙身份的东西,甚至于你也没看到他杀了赵公孙,如今,还不敢来和孙哥对质,小洪,你被骗了,他不过就是好大喜功罢了。”
他不无恶意地猜测着:“或许以前有些时候也只是骗我们完成任务了。”
小洪生气道:“车非大哥不会骗人的。”
衙役幽幽道:“谁知道呢?”
小洪气得满脸通红,孙义看不下去,说道:“不说了,小洪,你奔波了一天,也累了,先回去休息。”
“可是。”
孙义柔声道:“先回去休息吧孩子。”
小洪气不过,他要解释,要告诉他们,车非大哥没有骗人,但孙义的话,他又不能不听,所以,他只能生自己气,低着头走出大堂。
衙役望着他背影,叹气道:“小洪什么都好,就是太天真,容易上当受骗。”
孙一苗端着茶杯,缓缓开口道:“叶城边界,三平边界,还有那一伙流匪踪迹,除了赵公孙,还能是谁?小洪没有看明白啊。”
孙义无奈道:“算了,这事情先不说了,但你们也别出去说,车非对叶城,到底有过恩。”
衙役和孙一苗点头。
衙役笑道:“他车非鱼也是个修行人,多少,要给他留点面子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