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太虚洞天之前，小道士有找过那位刀宗名义上的大师姐沈灵觅，当着她兄长沈灵钧和一群刀宗弟子的面很不客气地甩了人家屁股一巴掌，洋洋得意地点评了一句：“弹性十足，甚好甚好！”

然后就被一群刀宗弟子来回追杀了几十条街。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当事人的沈灵觅那是半点反应都没有，沈灵钧只是神色古怪，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一群不相干系的刀宗弟子一个个大动肝火、苦大仇深的样子仿佛是瞅见了什么八辈子的大仇人，恨不得当场将他五马分尸在拼凑起来碎尸万段，这就很有意思了。

当然，不是所有刀宗弟子都是这么一副德行，小道士有注意到的是，在那刀宗队伍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有那么两个全身都缠着厚厚绷带的男女，那灰白的绑带紧紧地勒在两人的身体上，仿佛和整个皮肤都融合在了一起。

究竟是怎样的伤口，才会让一位分神境修士和一位元婴境修士伤成这样？

小道士想不明白，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唯有的两种无法修复的不死之伤，一个是天劫之伤，一个是大道之伤。前者把人劈成这样早该当场暴毙了，后者主要是内伤和灵魂之伤，不至于让人全身毁容。

那么这两个与道宗队伍格格不入的存在，就很值得考究了。

不同于同行队伍里狂热的其他人，那两人只是安静地站在队伍的末尾之处，麻木地前行着，不曾说话，也不曾有半点多余的动作，对于小道士的流氓行为也是毫无反应，如果不是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稍显暗淡的生命波动的话，小道士还真以为刀宗这是带来了两具尸体傀儡。

所以事后，小道士特意找人打听了一下，只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那两人被刀宗的弟子们称之为“罪人”，是突兀出现在参赛队伍里的、两个名不见经穿的角色。

于是小道士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自己会提防着玄夜的存在，玄夜自然也会提防着自己。

他虽然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被封印在尹清泫的身体里，但并不妨碍他做出最坏的打算和最全的准备。

最了解自己的故人，无非就是自己；最难对付的敌人，无非也是自己。

这是他自己的战争，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两股势力联盟的正面交锋。

正邪自古同冰炭，两心相悖唯存一……但那并不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管多么冷酷恶劣的自己，那都是自己，不是想斩断就能斩断的，亦或者是说，想要杀死自己某份执念的念头，本来就是不对的。

那该怎么做呢？

是的，这个答案他早就明白了。

早在自己诞生之前，早在自己重临这个世界之前，早在……那被自己不断遗忘的过去之中，一开始就已经明白的答案，在多年以后，又被某个小姑娘无心之中提起。

他曾问过年幼的南宫律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的心里住着一善一恶两个小人儿，两个小人儿无论如何都无法共存，只能留下一个，该怎么办？

南宫律的回答十分清奇。

那就让他们合体进化为一个不好不坏的小人儿好了。

合体进化，不知道是小律从哪里学来的新鲜词汇，但确实戳中了问题的要点。

人类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杀死自己的恶意的，它就像一颗孕育着欲望的种子，不经意间就会在心壤里开出恶兆之花。

谁都无法阻止，谁都无法救赎，能够依靠的，始终只有自己。

小道士沿着小溪缓步而行，双手笼袖，目光坚定。

所以啊，重新成为我的一部分吧……另外一个我。

……

第一天的时间一晃而过，不少论道修士都在玉简上用精神烙印上了自己的观点和推论，分别投入三条小溪的漂浮莲花之中，而后一口饮尽樽中酒，表示自己已经算是交卷了，剩下的时间，只需要坐在溪边不断地萃取灵气修行，等到时间结束，结果自然会由山巅的三位圣人亲自揭晓。

当然，闲暇之余也可以通过拦截小溪中的莲花查看他人的答案，可以点评附和，只是不能抄袭，所有抄袭的修士都将被直接取消参赛资格，直接踢出太虚洞天，大会举办方向来对抄袭作弊行为保持着零容忍的态度，除非你能抄得他们无话可说，然而，自修真大会举办以来，也就一人做到了这个地步。

第一天，剑宗的十二名弟子没有一人留下自己答案，据说是出发前君曦长老特意提醒过不许提前交卷，所以小师弟虽然有些懵圈，但仍是半点都不着急，毕竟周围的人都是一群咸鱼，不知不觉间让小师弟自己也被同化成了一条咸鱼。

急什么？崔蚍师兄的碉堡才修了不到一半；文师兄还在河边孜孜不倦地添柴烧火；二师兄是从头到尾连题目都没看，一直保持着打坐冥想的姿势；小师姐睡到现在才翻了个身……

得，这哪是来参加修真大会的？简直就是一群出来野营的熊孩子。

群山之中，九仙宗长老们的观看席上，青衣女子和黑袍老者并肩而立，一同俯视场中的赛况，后者神色古怪，忍不住开口问道：“君曦长老，你们这届的剑宗弟子，是不是有点悠哉过头了？”

“嗯？有吗？这难道不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青衣女子一脸淡定，说出来的话却是连自己都不信。

黑袍老者哈哈大笑，一手抚须，打趣道：“要是风隐峰那个小家伙今年在这里，我当然相信你们剑宗是真的游刃有余，但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场内的这群小朋友们，没有一个是理论扎实的料啊。”

“哼，等着瞧吧，我剑宗弟子学霸那可是一抓一大把，不比你们刀宗逊色。”君曦说着，神色郑重地扭过头，看着身边的刀宗副宗主沈茂，沉声道：“还有，请你收回之前的话，什么叫做风隐峰的小家伙？他现在是风隐峰峰主！”

长须老人伸手按住腰间的长刀，微眯着眼睛，不咸不淡地反问道：“让一个渡劫境都不到的年轻弟子来当剑宗首峰的峰主，你们剑宗是认真的吗？”

君曦冷笑：“关你屁事？”

老人摇了摇头，以手扼腕，有些惋惜地感叹道：“剑宗，还真是堕落了呢。”

君曦笑了笑，转身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刀宗副宗主，反问道：“哦？究竟堕落的，是谁呢？要好好考据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