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之巅,三位圣人大手一挥,天地之间风云变色,三条小溪自盆地中央倒卷而上,携裹着数百朵无根之莲直入云霄,宛如三条接天连地的水龙,蜿蜒翱翔,而后分别游入代表着儒、释、道三家的三位圣人掌心,化为三串缀满了雪白莲珠的手链,宝光烨烨,华彩照人。
诸多参赛弟子开始陆续退场,九仙宗之流的宗字号仙家大派在太虚洞天内大多拥有自己的岛屿,自家弟子的居所自然是安排在名下空岛之内,以剑宗为首的九仙宗分别占据了除中央大陆和四座道场之外的九座灵气最为浓郁的空岛,剑宗的青穹岛、道宗的道生岛、药宗的百花岛等,皆是在此例内的仙家福地。
论道大会结束之后,三位圣人不会立即公布结果,包括之后的文比、武比和娱乐消遣用的才艺大会,都是在修真大会收尾之时才会统一排榜,昭告天下。
一方面,是为了不让比赛结果影响各位参赛选手的后续发挥;另一方面,比赛的最终审核其实是由九仙宗内负责担任评审的诸位元老共同商议而出,并非是那种和和气气一锤定音的公正裁断,各宗各长老多少会有些许的私心和偏执。
就好比是一篇文章的好坏,谁敢说自己在评论别人文章时没有带上半点私欲和主观情绪呢?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在面对自己亲近和排斥的东西时,人们总是很难保持绝对的公平和公正。
所以,为了衡量“公正”,人们发明了“评分”,继而诞生了诸多条条框框用以彰显公正的“计分标准”和“评审条例”。
但,大道这种东西,要如何才能分辨优劣与好坏呢?
所以历届的论道大会,三位圣人只会公布名次,不会对论道者们的答案做出点评,大概这样,就是圣人们对于这些五花八门、良莠不齐的答案的最大包容了。
论道大会之后,是文道大会,中间间隔的休息日期有三天,之后的武道大会和艺道大会,亦是如此。
青穹岛上,红衣小姑娘枕着双臂在自家阁楼的屋顶上躺着,悠闲地开始了每日例行午睡,何沥溪在院子里站着,陌离、李柚和夏凉坐在凉亭里的石凳上聊着一些山上女子们经常会聊到的闺中话题——譬如哪个宗门的天才俊彦是何等的容貌脱俗、风采过人,哪位九仙宗的绝世仙子姿容又是何等的倾国倾城、祸国殃民,还有某个儒家书院最年轻的君子又是何等的温文尔雅、满腹经纶……
与男性弟子们喜欢拿修为战力做比较不同,剑宗的女弟子们总是更加在意容貌、气质和性格等实力之外的东西,就拿君曦长老当年的原话来讲,就是:“老娘都已经这么强了,不稀罕长得好看的男人,难道还稀罕比我强的男人?上哪找去?掌门师兄吗?”
为此还愁翻了当时初闻此事的吴斜长老,据说因为这件事吴斜还特意把眉毛给削了,结果自然没有尝到半点甜头,反而碰了一鼻子灰,在东方苍青的好生安慰之下才缓过气来,重振旗鼓,继续开始追求自己一生的幸福。
人类这种生物,山上山下,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像是寻常闺阁少女们才会聊到的“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她们也会聊,而且聊得半点都不比凡俗女子要少。
只是所聊之话题,大多局限在山上的各大仙家宗门,很少有涉及山下世俗王朝与民间巷弄里摸爬滚打的凡夫俗子。
同为人类,山上人和山下人,好像天然就有那么一层无形的隔阂,看不见摸不着,却处处都在,尤其是在人们心中。
犹记得大师兄在给内外宗的弟子们上课时,总会强调一个经常会被山上修士们刻意忽略的问题。
山上修士,归根结底,还是来自于山下的这片煌煌人间。
何沥溪觉得很有意思。
大师兄给人的感觉,就像那天上的云彩,飘忽不定,看不透彻,明明好像一直徘徊在她的视线里,却又在不知不觉间窜向了远方,这朵云儿千变万化、善恶不明,却又饱含着纯净与真挚,这让她很喜欢。
可惜让小师姐捷足先登了。
又好像没什么可惜的。
凡夫俗子,要如何才能留住一缕云霞?
手中留不住的,终将逝去,眼中看得见的,有时又只能远远地看着。
作为一个旁观者,她已经看得太多太多了。
何沥溪扭头看了一眼凉亭内有说有笑的三位师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完全跟不上这些小年轻们的思维了,不过还算习惯,因为大师兄也好,小师姐也罢,她也从来都没能跟上他们的思维。
这个奇怪宗门里的奇怪同袍们,她从来都没能看得透彻,更别说了解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也未必清。
她只是一个看不清澈的旁观者罢了。
何沥溪转身出了小院,准备出去转转。
一名白发襦裙的娇小少女微笑着走进庭院,与何沥溪擦肩而过,径直走向南宫律躺着的那座阁楼屋檐下。
何沥溪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愣。
谁家的小孩?怎么跑到青穹岛上来了?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小女孩回眸一笑,花容月貌,美不胜收,让人毫不怀疑这个小姑娘长大以后绝对是个倾尽天下的美人胚子。
而且隐隐之间,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味道,分不清,看不明,虚无缥缈,却又包容着一切的可能与神秘——是一种……和大师兄极为相近的气质。
这就更让人好奇了。
“别这样看着我嘛,就算我经常被围观,也会不好意思的!”小姑娘呵呵一笑,伸手打了个响指,转瞬之间,整个太虚洞天之内的光阴长河停止流淌,所有的人与物都静止在了少女打出响指的那一刹那。
确保不会有人再打扰自己了,少女满意地拍了拍手掌,转身轻飘飘地跳上屋顶,走到南宫律身前,笑着看向手持绯红油纸伞的红衣少女,招手道:“你好!”
“初次见面,小律,我是月白,月白风清的月白。”
白发少女笑着伸出手,却不想南宫律直接无视了她的握手礼节,神采奕奕地将手掌按在她的脑袋上,在两人之间来回一比划,顿时眉开眼笑,“我比你高诶!”
白发少女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神色僵硬,而后瞬间炸毛,龇牙咧嘴地道:“老哥你别拦着我!我要把她削掉一截!”
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黑衣男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道:“没事,虽然她比你高,但是你比她更平啊。”
“……”白发少女瞬间就泪目了,抓狂道:“老哥……我要打死你!”
黑衣男子顿时犯了难,自己怎么就这么嘴贱呢?
想了想,他弯下腰,双手托起白发少女的身子,将她安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笑道:“好啦,这样你就比她高啦!”
南宫律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道:“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黑衣男子摆了摆手,示意南宫律不用如此戒备,自己则掏出一串糖葫芦堵住了白衣少女的嘴巴,神色平静地说道:“我们来这里,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的呢?”南宫律小手一伸,索要得理直气壮。
黑衣男子愣了愣神,而后瞬间会意,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串糖葫芦,将之递给满脸期许的南宫律,无奈道:“现在我可以说正事吧?”
南宫律接过糖葫芦,点了点头,示意黑衣男子继续。
黑衣男子不再说话,只是扭头看向肩头的白发少女。
白发少女神色凝重,轻轻舔了舔嘴唇,缓缓开口道:“小心你家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