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只觉得眼前一黑,脑海里蓦然间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仿佛在混沌之中生灭,天地初开,清浊分明,混沌与虚空在清浊边界处交融,诞生了伫立在时间源头的两位神明。
掌管时空、灵魂与世间万炁的虚空之神,其名为“玄”。
掌管生命、天理与世间万物的混沌之神,其名为“律”。
两位神明自诞生起,便遵循着某种名为“上天”的无上意志,本能地开始创造世界。
“律”在混沌中创造出一颗星球,用自己的身体塑造出星球上的万物,她的血肉化作的大地之上的虫鱼鸟兽、神魔妖鬼、芥子与须弥之活物、以及与自己形象如出一辙的人类。
“玄”则赋予了这个星球法则与万般之“炁”,并且将此方天地空间独立开来,将危险的混沌与虚空隔绝在了世界之外,再分出自己的虚空之力,化作灵魂,给予了“律”所创造出的每一个生灵造物。
当两位造物主停下手中的创作,时间之河开始流淌,一切的一切,都开始在他们眼中井然有序地运转起来。
时间是规,空间是矩,而在此范围之内,一切皆是自由。
造物主们并非全知全能,他们不懂人心,更不懂如何应付人心之中油然而生的“恶”。
汇集在一起的恶意,名为“此世之暗”,这种不可名状之物,一开始并不起眼,但当它的“量”累积到了一定程度,便是造物主也要为之动容。
一整个世界的恶意,便可以威胁到造物主本身的存在,而造物主如果放任其成长下去,甚至自身都会被这股恶意所污染。
而消灭“此世之暗”的方法,仅有两个。
一是消灭“恶意”的源头,所有具备思维能力的生灵。
二是用造物主的自身的魂火,去抵消这股永无止境的“恶意”。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是要毁灭自己所创造的一切,还是要燃烧自己的生命等死?
两位造物主,各有抉择,“律”选择了燃烧魂火抵消世间生灵的罪业,而“玄”则选择了更为权宜的做法,将拘禁而出的“恶意”,流放到了混沌与虚空之中。
但这样做有一个弊端,就是需要不断地往返于虚空与混沌之中,而虚空与混沌是没有“时间”这一概念的,所以“玄”的每一次离开,都需要百年甚至千年之久,才能再次回归,而这千百年来的时间,已经足够衍生出更多的“恶”。
“律”就像一根蜡烛,虽然拥有着无比庞大的魂光,但终有烧到油尽灯枯的那一天。
那一天很近,却终归没有到来。
因为她所守护的造物们,已经提前将她杀死在了王座之上。
她无力反抗,也无心反抗。
她的尸骨被铸成了七把仙剑,由七位剑仙驾驭,只等造物主“玄”归来,便可以展开弑神剑阵,将之诛杀,彻底魂飞魄散。
从那以后,世间便再无生灵,可以凌驾于人类之上,人类将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统治者。
他们自称为“仙”,可以与“神灵”比肩。
然后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只有造物主才能杀死造物主”这一铁律,所以才熔炼了“律”的尸与骨,用以锻造足以杀死“玄”的“弑神武器”。
以“律”之骨,杀死“玄”之魂再以“玄”之骨,杀死“律”之魂……这便是他们所能想到的“弑神法则”。
“律”的残魂,被囚禁在一头大妖的尸骸之中,葬于某一秘境深处,只等“玄”被杀死之后,便会被人们用另外的七把仙兵“处决”。
但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当“玄”重返这方天地,没有见到与自己相伴无数岁月的“律”,只看到了一张染血的荆棘王座。
人们在王座上架起剑阵,整个星球都在为那方剑阵积蓄力量,累积千年,那股力量已经足矣让他致死。
但他没有死,七把仙剑洞穿了他的神躯,却没有一处伤及要害,人们机关算尽,自以为算无遗策,却唯独没有想过,在那七把弑神武器之中,还隐藏着“律”最后的执念。
造物主之间的羁绊,从懵懂无知,到互生情愫,再到百年凡尘,相守与共。在机械式地执行着上天赐予的使命这一过程中,他们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无论她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她。
“玄”没有理会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攻击,拖着鲜血淋漓的躯体,走到了一座小洞天前,从中掏出了那头大妖的尸骸。
此时的“律”,虽然没有完全殒落,但她还在固执地燃烧着着自己的魂火,火光微弱,油尽灯枯。
其实他们,都是将死之人。
所谓造物主,就该在创造一切之后,与世长辞。
这是大限,也是“宿命”!
暴怒中的“玄”吞下了“律”的神格,化身成为了终焉的神邸,开始亲手毁灭他所创造的一切。
世界在他掌心归于混沌,没有什么能阻止终焉的到来。
但这样的做法,也导致他容纳了整个世界的“恶意”,变成了不可名状的存在。
当一切归于死寂,他沉睡在了混沌与虚空的边缘。
名为“玄”的终焉之神,用漫长的时间做了一个不愿醒来的梦,梦里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由两位无聊神邸刻意安排的一次邂逅……当他们转生成人,彼此在一座宗门里相遇,便结为夫妻,只此一生,愿为人终,不做神明,不瞰人间。
那座宗门,是一座剑宗,有着很长很长的名字。
他们有一个孩子,后来成为了那座剑宗的宗主,再后来,便成为了整个人族的领袖之一。
若干年后,当孩子向母亲挥起了叛逆之剑,母亲要如何反抗?又怎么忍心反抗?
即便身死,残魂亦可为烛,照耀人间百年太平。
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归于终焉。
“玄”从沉睡中苏醒,陷入了沉思。
毁灭无法带来救赎,只能带来孤寂。
他亲手铸成了这一切,又亲自品尝了这一切的苦果。
他以空间为纸,时间为笔,开始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故事。
不愿忘记那场一生仅有一次的百年之约。
不怨那个泄露了父母命门的叛逆的孩子。
不愿得此终局,甘于宿命。
不怨人间诸事,众生皆苦。
便以此身,逆转光阴。
从此世间,再无“玄律”。
除夕快乐,新年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