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眼前是花白的毛绒。
“奈尔,醒了吗?起来吃点东西吧?”
有熟悉的脚步声停留在不远的地方,而后便响起了索菲亚的嗓音。
有些费力地从无从着力的体感中爬起,拨开两侧手感极好的绵软羊毛,毛绒之后的灰暗天空便显露了出来,只有极远处尚未被黑云所笼罩的天边,才能够窥见些许隐藏在其后的湛蓝色天空。
摇晃着尚且还有些晕眩的大脑,不知何时变得过长的额发便散落了下来,遮蔽了大半的视界。
轻轻喘息,向着忙碌的索菲亚致以感谢,接过对方递来的餐食,在远方仍旧时不时发出沉闷轰鸣的火山陪伴下,坐在残存的钟塔之上,奈尔眺望着山脉的远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干硬的面包砖。
距离那黑色的一天远去,已经一周有余了。
即便是已然过去了如此长的时间,代表着伤痛的残骸仍旧残留在这片破败的大地之上,静静地述说着那日所遭遇的一切。
放逐“灾厄”的计划很成功。
这是经过反复多次探寻,借问多次隐秘存在之后得出的可靠结论,一如安雅所料。
虽然最初下定决心的时候有那么一些匆忙,准备也可能说是不尽充分,但好在,对方并未有提前察觉到来自暗处的变化,使得计划的最后几步进行得分外成功,甚至有几分像是对方无意抵抗,反倒在主动寻求解脱那样。
或许就像那些过往在街头偶然听到过的闲散碎语,人是完全无法理解一个与自己有着完全不同内核的人的想法,即便他们可能会拥有着相同的外壳,其内在也会是有着千万细微的差别。
就像是布朗特曾经长久的执念。
奈尔倒是有在很早之前,就恰巧遇见过一次弗洛德布朗特。9797zne
那时的他还刚刚被神明拉扯到这个世界,正在茫然地环顾四周,想要确定自己的所处,抬眼就看见身着华贵服饰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一脸认真地审视着自己。
并非是之后全然占据了那具捏造出来的年轻躯体的“灾厄”弗拉格布朗特,而是来自于满是执念的三百年前的幽魂。
望着正警惕地打量着自己的青年,潜藏在那具年轻的躯壳之下的古老幽魂,发出了满是沧桑和执着的提问:“为何,人与人之间永远也无法互相理解呢?”
当时的青年,并不理解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少年一副小大人样子的提问,只是依照着自己过往的经验,随口给出了解答:“那么,在那之前,你有首先试着去理解他人吗?”
眸光暗淡的少年怔然了良久,迟疑地思索着,没有理会之后奈尔有关于“小朋友你住哪,父母在哪,我送你回家”之类的询问,只是轻轻拍了几下奈尔抬起的手臂,摇头离去。
再之后,他便被带着一队白袍的教士快速赶来的安雅,拖回了切尔斯特城内。
想到这里,接着粗食勉强补充完些许损耗的能量的奈尔,注意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回头望去,果不其然,是身着镶有金边白袍的安雅回来了。
奈尔向着盘腿坐下后,长舒一口气的安雅挑眉提问:“东西都处理完了?”
接过奈尔递来装有清水的水囊灌了几口,安雅随意地做出了回答:“大致上需要注意的东西都处理完了,改测量的数据还差最后一点,我让他们加紧盯着了,相信马上就可以得出结论。”
“倒是你……”她说着,抬起眼,上下打量了一眼坐在一大群羊羔之中的银发青年,面上显露出几分关切的神色,“身体感觉怎么样?还能够行动吗?”
奈尔的脸上露出了苦笑的神色:“老实说,不是很好。”
随意地拨开遮挡住视线的额发,奈尔注意到安雅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凝固的暗红血海仿佛被尽数禁锢在了他的一只眼底,只有微弱的暗芒环绕在眼眶的四周,使得他的视界一片纯粹而和平,一片苍凉而破败。
“醒来之后,我有试过破坏这只眼睛,”如此平静地述说着堪称残酷的话语,奈尔的脸上并无欢喜,“遗憾的是,我最后并没有成功。它一直存在于那里,仿佛在提醒我,这一切都将会是由我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