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高太尉运送名贵药材的陆路马队已经出发第三天,按照事先的安排,此刻应该已经出了泗州,到达宿州境内。
明天,运送大批朝廷药材的水路船队也将出发,李俊是船队主管,正组织水手们在泗州的泗河码头上热火朝天的装卸货箱。
春末夏初时节,天气转暖,一百名水手挥汗如雨地忙碌着。
许多泗州百姓熙熙攘攘地瞧热闹,卖货郎纷纷挑着担子,叫卖冰粉、凉糕、清茶汤,码头边上宛如集市。
尽管泗州是个水陆货运的集散地,来往商船如梭,但如此大张旗鼓组织船队,往东京开封府运送朝廷货物的情形并不多见,因此周围百姓都来观看。
李俊不明白为何要如此张扬,仿佛唯恐别人不知道这是给朝廷运送的大宗货物,就差竖起一杆大旗,写上遒劲大字“朝廷官办药材,价值十万贯文。”
本来就害怕被山贼水匪觊觎,这倒好,还没出发就做广告,想拦路抢劫的强人就算现在才开始招兵买马、置办兵器也还来得及。
在停泊着药材船的货运码头南边不远处,有一座泗州知府专为运送花石纲而建造的官办码头,从昨天起就陆续开进十艘兵船,打着扬州护卫队的旗号,船上足有五百人,各个头戴黑樱笠,腰缠红绢腰带,佩短刀,执弓箭,只是没有穿水上铠甲,因此不像是官府水军。
这十艘兵船比柳世权的药材船还要张扬,不但漆成了扎眼的暗红色,每艘船上还竖着一枝旗,标注着主人的名号:扬州定浦陈。
如果这是柳世权请来的武装押运船,那么这阵仗也够大的。李俊心想。
此时在柳府的前厅堂上坐着四个人。
主位上自然是当仁不让地坐着柳府的主人——柳世权。
上首一人一副官员打扮,此人是东京殿帅府高太尉的心腹家将李虞候,专程从开封府来泗州视察柳世权采办药材的情况。
当然,他对看到的结果很满意。
柳府总管叶春坐在在李虞候的旁边相陪,显示出柳府上下对这个朝廷权贵身边人的重视。
下首这个人面色红润,体态微胖,神情甚是谦恭,他上身前倾,只有半个屁股落在座位上,全神贯注地倾听柳世权和李虞候说话。
他就是在泗州官办码头停泊的十艘兵船和船上五百名武装押运的主人,扬州城外定浦村的大财主陈观。
有名位权力的人就会追求金钱财富,同样,有金钱财富的人也更加热衷名位权利。
陈观在历来富庶的扬州,也算排名三甲的超级富豪。
但是在六贼横行的宋徽宗时代,如果不跟以蔡京为首的这六个实权人物沾亲带故,守着财富就像守着火山口,随时都有灰飞烟灭的可能。
陈观本想巴结上苏州“应奉局”的朱勔,但江浙一带正闹义军,朱勔自顾不暇,就耽搁了。
正巧泗州柳大郎为高俅采办、运送药材的消息,被陈观的大儿子陈益访听到,陈观认为这是攀上高俅的大好机会,高俅又比朱勔更有权势,只有权相蔡京可与比拟,值得下大力气投资。
于是一个月前陈观就委派大儿子陈益从扬州前往泗州拜会柳世权,表示愿意提供一切资源,帮助柳世权把药材顺利运抵东京开封府,只求柳世权能带他见上高太尉一面。
柳世权起初不想让他人掺和他跟高俅之间的事务,但是陈观的出现解决了他的一个难言之隐。
其实柳世权早已弹尽粮绝,完全没有外界所见到的那般风光。
这跟柳世权的性格有莫大的关系。
在泗州开赌场算是无本万利的生意,钱来得快,为柳世权惜客养闲人,招纳各路人士提供着资金来源。
但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泗州商业繁华,来往客商众多,除了酒店娼馆,就是赌场的生意最好,所以柳世权花钱如流水也不算什么。
但是自从江淮地区变成花石纲的重灾区,义军蜂拥而起,商业受到大幅影响,商人的收入锐减,赌场也日渐萧条起来。
柳世权为了维持“赛孟尝”的江湖形象,不敢减少开支,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依旧招纳接待来往的江湖好汉,博取名声。
也正因如此,高俅让柳世权到东京开封府,并先给了他一个采办十万贯药材的肥差,算是雪中送炭,拯救了柳世权,在柳世权心中自是感激涕零。
但是采购药材的钱朝廷并不会事先划拨,需要货物抵达东京,运到殿帅府入库后才能领到,需要柳世权垫付。幸亏柳世权的口碑不错,加上是朝廷采购,有高俅跟他的关系做信用背书,药材行才同意货到付款的模式。
货物可以赊账,但是其他运送费用需要现款结清。所以柳世权连付给李俊、朱武等人的护送酬劳,也只能预付区区十五两银子,好在这些江湖人士本就穷困潦倒,十五两银子也足以让他们出力卖命。
陈观愿意慷慨解囊,一下子解决了柳世权的燃眉之急。
陈观不但提供了水路运送药材的五艘货船和一百名水手,还提供了陆路需要的六十匹马。
这是一笔巨资。
不仅如此,陈观想给高俅留下深刻的印象,索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又组织了自己看家护院的私兵五百人,乘坐十艘兵船,从扬州顺流而上,抵达泗州,一路招摇,准备护送药材船进京。
此举多少打乱了柳世权和高俅精心酝酿的一个计划安排,不过仔细一想,这样非但没有破坏计划,反而更有利于计划的实施,也就没有阻止。
柳世权、李虞候、陈观、叶春四人在柳府前厅商量的,正是明日水路船队出发的细节安排。
“大人尽管放心,有陈将士的护卫船在,便有小小毛贼也不堪一击,请回复高太尉,一切安排妥当,不出十日,便可到东京殿帅府交差。”柳世权道。
“有劳陈将士了。”李虞候道。
“不敢,不敢,为朝廷和高太尉出力,是陈观的荣幸,还请李大人上复高太尉,替小人美言几句。”陈观谄媚道。
“那下官这就回京,禀明高太尉,静候二位佳音。”
“陈将士今晚在‘沉香局’设宴,请了花魁娘子李瑞兰、白秀英,当真是色艺俱佳,大人权留一日,感受一下淮南的温柔风情,明日再走不迟。”
李虞候眼睛一亮,酒宴他见的多了,并无兴趣,但是这风月场中的名器,却是各有各的味道,不尝试一番殊为可惜。
陈观见他略一沉吟,便想锦上添花,道:“李大人不如多留二日,让李瑞兰、白秀英分别服侍大人,也好细细品鉴,慢慢玩味,岂不是好。”
柳世权接口道:“李大人是高太尉心腹,不能常离左右,我等岂敢让高太尉等得心焦。今夜尽兴,明日带上两个花魁娘子跟着船队一起走,顺便也就护送李大人回东京,两不耽误。”
李虞候心满意足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