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封闻焕章写给杨林的信，朱武终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河东路的泽州是天下制铁中心，大宋铁器的主要产地，朝廷在此处设置了官营大型制铁坊，负责生产禁军、厢军的制式铁器装备。制铁坊的管辖权、赋税归泽州府衙，收入归朝廷户部，由户部尚书王黼管理，是朝廷的财源，。

制铁坊的生意带动了许多产业，其中原材料供应方面，生铁矿石的开采和运输归殿帅府高俅管，交给王庆的父亲王砉王员外、王庆的丈人牛员外、胡员外三个富商打理，煤炭的开采和运输归宋徽宗赵佶的姐夫、驸马小王都太尉管，高俅当初在小王都太尉手下帮闲，因为球踢得好，被当时还是端王的宋徽宗赵佶看中，要到身边，从此发迹，因此高俅跟小王都太尉私交甚笃。制铁坊生产的铁器除了供应禁军、厢军之外，也在各州府地方军和民间流通，由高俅属下的十个节度使负责在各地代理。

由此可以看出，制铁产业的上下游，几乎都被高俅系控制住了。

永兴军路镇守边境的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种谔，不愿自己属下十万戍边军队的武器装备受制于高俅，提出要在延安府设立制铁坊，这个提案由来已久，只是最近才由汤知寨、鲁达到东京开封府与殿帅府交涉，请宰相府从中仲裁调停。

宰相蔡京在派系斗争方面跟高俅狼狈为奸，是一丘之貉，自然不会帮助种谔，但是从延安府的提案中，蔡京蓦然发现，高俅在制铁产业中根基扎得太深，要知道，制铁产业不仅利润丰厚，而且直接关系到大宋的军备战力，蔡京即使不能紧紧的抓在手中，也应该分一杯羹，不然将极大削弱他在对外军事用兵方面的话语权。

为了在军工产业上有所建树，蔡京从泽州请来制铁产业的专家、朝野上下公认足智多谋的闻焕章做宰相府的参谋，帮助他在掌控制铁产业方面出谋划策。闻焕章洞悉了蔡京的目的后，帮助他制定了一个战略规划。

这个战略规划的主要内容是：

第一步，利用北京大名府有利的地理位置，掌控与大名府相距只有二百公里左右的两大铁矿石产地邢州、磁州，有利于执行这个计划的条件是，北京大名府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最有权势的留守司中书梁世杰，是蔡京的女婿；

第二步，北京大名府、永兴军路华州都是防止北方游牧民族南下侵略的战略军事重镇，在这两地之间建立一条军事走廊，将禁军中的精锐——大名府河北军、华州陕西军相互间频繁调动，从而控制位于两地连线中间的制铁基地——泽州，干预军事装备的生产和销售，这步计划的关键点在于，北京大名府河北军是由蔡京女婿梁世杰掌管，而华州陕西军是由蔡京门人贺太守领衔；

第三步，因为宰相府负责调停延安府和殿帅府之间的矛盾，所以用宰相府的名义提出一个折中方案，抵御西夏的两大边防军——永兴军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种谔、秦凤路渭州小种经略相公种师道，总共十八万戍边部队，以后将由华州贺太守负责供应武器装备，贺太守统一从泽州制铁坊下订单和取货。

闻焕章制定的战略规划，概括来说就是先占领铁矿石产地，再控制制铁中心，最后掌握边军的军事装备供给，一步一步蚕食高俅对于整个制铁产业的垄断。

蔡京对闻焕章提出的战略规划喜出望外，当即派心腹李都管去北京大名府、张干办去华州，吩咐梁中书和贺太守按照这个战略行事。

朱武从闻焕章的信上了解到这些情况，从北京大名府来石勇受杨林之托，专门刺探了梁世杰的动向，把大名府后续的情况给朱武、邓飞、杨林、李忠、邹渊作了介绍。

北京大名府留守司中书梁世杰如何执行闻焕章的第一步计划，掌控邢州、磁州，暂时没有确切消息。建立北京大名府和华州之间军事走廊的第二步计划，已经开始筹划相应步骤。大名府与华州相隔一千二百八十里，根据梁世杰的设想，首先应当派遣一支队伍从大名府直达华州，与贺太守建立联系，沿途画出山川地形图和行军路线，为日后调兵控制泽州做准备。

宰相府的李都管到了北京大名府，向梁世杰转达了蔡京的指示以后，专门去看望梁世杰夫人、蔡京的女儿蔡夫人。

蔡夫人在娘家时，由李、谢两个老都管看着长大的，感情极深，嫁给梁世杰以后，李都管成了宰相蔡京府的大管家，谢都管则跟随蔡夫人一起进了梁府，成了梁世杰府上的大管家。

东京开封府、北京大名府相距六百四十里，蔡夫人不常回娘家，与李都管一年也见不着一回，今次见着了倍感亲切，便将他留住几日与谢都管一起说话。

李都管把蔡京对梁世杰的指示原原本本给蔡夫人讲了一遍，当讲到要与华州贺太守共建军事走廊的时候，勾起蔡夫人一段青春回忆。

原来蔡夫人尚在闺阁中时，同样青春年少的蔡京门人、年轻的贺公子经常在蔡府聆听蔡京教诲。贺公子仪表堂堂、才智过人，深受蔡京喜爱，蔡京时常在府中内眷面前夸赞他，借以督促自己的几个儿子。

蔡小姐正值妙龄，好奇心作祟，如此优秀的人物，便想看上两眼，她趁着贺公子来到府上之机，扒着门边偷瞧，这一瞧不打紧，一颗春心泛滥成汪洋，从此茶不思，饭不想，竟害了相思。

没过多久，上天给了两个年轻人产生交集的机会，贺公子登门时，正巧蔡京携夫人去大相国寺上香，说来也是孽缘，恰恰蔡小姐在屋里闷久了，想出来透透气，两个人在庭院里相遇，贺公子对蔡小姐一见钟情。

一对年轻人从此便开始了眉目送情，只是碍于礼法，不能执手相对、倾诉衷肠。但是，又有什么能够阻挡品尝禁果的诱惑，终于找到一个机会，两人背着人玉成好事，从此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偌大的蔡府，仆从云集，不多久，蔡京便知道了此事，因蔡小姐早就许给了梁家公子，无法两全，蔡京只得当机立断，挥剑斩情丝，将贺公子远远地送到西北做官，断了蔡小姐的念想。

蔡小姐因此大病一场，却又无可奈何，病愈后，为了消除她对贺公子的思念，蔡京做主把她就匆匆嫁给了梁世杰。

贺公子不孚蔡京期望，凭借过人的才智，在西北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三十多岁就做到了华州太守，成为真正意义上有权有势的封疆大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