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武、陈达、张医士骑马朝西南方向行进,在虢州、商州考察药材商,初步定下供货和收货合作商,然后继续向南方的均州、房州开拔,考察当地的药材市场。一千多里的路程,三人专走官道,掌握运送货物的线路,走走停停二十多天,才来到房州。
药材的事谈的十分顺利,这一日办完了事,再过二日就可以返程,朱武等人一身轻松,想找个地方吃酒耍子。
也是合当有事发生,三人正要进一座酒楼,就听行人互相说道:“城外定山堡这几日接得个粉头,搭戏台,说唱诸般品调。那粉头是西京来新打踅的行院,色艺双绝,赚得人山人海价看。咱们何不到那里睃一睃?就是宿在那里也无妨,索性放开了乐一乐。”
朱武、陈达都是年轻贪图热闹,张医士只得由着他们。
三人马快,不多时就到了定山堡,那里有五六百人家,戏台却在堡东麦地上。那时粉头还未上台,台下四面,有三四十只桌子,都有人围挤着在那里掷骰赌钱。
朱武等人都不好赌,便在一旁看,见那戏台里边,人丛里,有个彪形大汉,两手靠着桌子,在杌子上坐地。那汉生的圆眼大脸,阔肩细腰,桌上堆着五贯钱,一个色盆,六只骰子,却无主顾与他赌。
这时旁边一个汉子,领着三个伴当,他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望桌上一丢,对那彪形大汉道:“胡乱掷一回。”
朱武、张医士看的仔细,后来的汉子正是杀死张世开、庞元的浮浪公子王庆,当真是冤家路窄,不想在这里碰到。朱武、张医士对视一眼,躲在人群中默不作声。陈达不认得王庆,看朱武、张医士的神色,情知有异,便暗中留心观察。
那彪形大汉一眼瞅着王庆说道:“要掷便来。”说还未毕,早有一个人,向那前面桌子边人丛里挨出来,貌相长大,与彪形大汉十分相似,眼看着就是兄弟两个。
王庆是东京积赌惯家,一口气掷赢了两贯钱,得了采,越掷得出,三红四聚,只管撒出来。彪形大汉性急翻本,掷下便是绝,塌脚、小四不脱手。王庆掷了九点,那汉偏调出倒八来。无一个时辰,把五贯钱输个罄尽。
王庆拿了钱就要走,彪形大汉兄弟哪里肯依,拦住他喝道:“你待将钱往那里去?”
王庆道:“你输与我的,管我往哪里去。”
彪形大汉道:“留下钱来放你走。”
王庆怒道:“却放那鸟屁!”
彪形大汉听了这话,提起双拳,望王庆劈脸打来。王庆侧身一闪,就势接住那汉的手,将右肘向那汉胸脯只一搪,右脚应手,将那汉左脚一勾。彪形大汉是蛮力,那里解得这跌法,扑通的望后仰翻,面孔朝天,背脊着地。那汉却待挣扎,被王庆上前按住,照实落处只顾打。
彪形大汉的兄弟见势头不好,便要上前拆解,不料被王庆的两个伴当一左一右架住,动弹不得。
朱武定睛一看,这两个却也认得,竟是西京河南府新安县龚家庄的龚端、龚正两兄弟。原来龚正跟着王庆去陕州牢城营以后,龚端弃了庄子,收拾金银细软,带领三五十个庄客一路找寻王庆,最后在房州会合。
彪形大汉兄弟一个被王庆打翻在地,一个被龚端、龚正架住,正无可奈何,只见人丛里闪出一个女子来,大喝道:“那厮不得无礼!有我在此!”
那女子有二十四五年纪,她脱了外面衫子,卷做一团,丢在一个桌上,里面是箭杆小袖紧身,鹦哥绿短袄,下穿一条大裆紫夹绸裤儿,踏步上前,提起拳头,望王庆打来。王庆见她是女子,又见她起拳便有破绽,有意耍她,故意不用快跌,也拽双拳吐个门户,摆开解数,与那女子相扑。
那时粉头已上台做笑乐院本,众人见这边男女相扑,一齐走拢来,把两人围在圈子中看。
那女子见王庆只办得架隔遮拦,没本事钻进来,便觑个空,使个黑虎偷心势,一拳望王庆劈心打来。王庆将身一侧,那女子打个空,收拳不迭。被王庆就势扭定,只一交,把女子放翻,刚刚着地,顺手儿又抱起来。这个势,叫做虎抱头。
王庆道:“莫污了衣服。休怪冲撞,你自来寻我。”
那女子毫无羞怒之色,倒把王庆赞道:“啧啧,当真是好拳腿!”
只见一个人从人丛里抢出来,横身隔住了王庆和那女子,口里高叫道:“不要动手!”
那女子道:“这不是房州两院押牢节级,范全范院长么?”说完道了个万福。
“段三娘、段二哥、段五哥休要责怪,”范全道,“这个是在下表弟王庆,听我说起定山堡段家庄段氏兄妹三人俱是豪杰,特来结纳,我来晚了,不想你们却动起手来。”
原来王庆带领龚正、贺吉、陕州牢城营的囚徒往房州来,就是要投奔姨母表兄、房州两院押牢节级范全,因躲避官府缉拿,在定山堡东的村子里住了一段日子,今日听说段家庄搭台唱戏,特地过来会会大名鼎鼎的段氏兄妹。
王庆笑道:“正是要领教段二哥、段五哥、段三娘的手段。”
段二从地上爬起来,龚端、龚正也松了手放开段五,段氏兄弟暗叫惭愧。
段三娘倒是心胸磊落,不输男子,赞道:“出色的好拳脚!”
王庆让身后的伴当贺吉将赢段二的五贯钱还他,段二说什么也不敢要:“也是我输了。”
王庆道:“也罢,今日本就是要来结识段氏三英,我做东,一起去喝酒!”
王庆把龚端、龚正、贺吉介绍给段二、段五、段三娘。段二唤来族里的姑丈方翰、表弟丘翔、舅子施俊三人,加上范全,一行十一人要去喝酒。
突然四周传来喧闹声、惊叫声,只听得有人喊:“房山贼寇来啦!”
只见无数人马从四周涌来,领头的手持一杆长枪,骑在马上,指挥手下山贼大肆劫掠,戏台上下哭爹喊娘,乱成一团。
范全道:“是房山寨主廖立亲自下山抢劫,他有五六百个喽啰,官兵都不能收捕,这可如何是好?”
王庆最具领袖风范,沉着应对,道:“退到东边的村庄,哪里有我从陕州带来的八九十个亡命囚徒、龚端从西京河南府带来的三五十个庄客,还有我们几个,足可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