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前堂,宾主落座,这次依旧是钱镠先开的口。
“没想到自那宣州一别,一转眼已是都过去这么久了,原本我还总想着有机会能再亲自到宣州去探望恩公他老人家,不料恩公竟已仙逝,当初他老人家的再造之恩我也是还不曾报答,如今想起……唉,我钱某实在是对他老人家不住呀!”
言罢,钱镠只双眼通红。
石绍则赶忙从旁安慰道:“姑父临终前确也还对具美兄你是念念不忘,好在他老人家走得还算安详,如此具美兄你也就不要太过悲伤了。”
可对方却是并未止住自己心中的伤感。
“想我钱镠本不过一贩夫走卒,当年幸遇恩公指点这才方有今日之我,甚至就连那‘具美’二字都还是他老人家所赐,每每想起又怎能不令人感怀。”
说着,钱镠也是再难掩心中悲痛,两行热泪只当即夺眶而出。
“唉,原本姑父还曾特意叮嘱,说是倘若将来具美兄你再遇有什么难处,便叫我等一定要出手相助,可谁承想,现如今却反倒是我们自己走投无路,不得不前来讨扰具美兄你了。”石绍却是有意在边上小心试探道。
钱镠一听也是赶紧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
“嗳,老弟这么说就太见外了!你们放心好了,今后到了我这杭州城便像是在自己家里一般,你们大伙儿只管踏踏实实于此住下,我钱某定不会亏待了诸位兄弟!”
说着,钱镠则忙又朝两边招了招手。
“来呀,快于后堂摆宴,等下我要亲自给几位老弟接风洗尘。”
“是。”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已是变得十分融洽。这时,钱镠忽又开口道:
“石老弟,既是眼下已经到了我这里,但不知你们今后有何打算呀?”
石绍闻言也是忙朝旁边彭远使了个眼色,于是彭远道:“实不相瞒,此次我等前来确是有意想向具美兄借兵。”
“哦,借兵?”
“不错。”石绍忙也接过话道,“倘是具美兄能借我们些人马去收复宣州,如此既可尽人臣之本,又能全了那故人恩情,但不知具美兄你意下如何?”
可钱镠听后却是显得有些犹豫。虽说眼下他手中确有些人马,但毕竟其也才不过就是个都知兵马使而已,万事还须受刺史董昌节制。更何况浙北一带匪乱新平,局势尚未稳定,而那浙东的刘汉宏则又对他们是虎视眈眈,倘若此时抽兵西去,一旦杭州有事,这叫他又该如何是好?思之再三,便也就难怪钱镠会感到有些为难了。
石绍自也看出了钱镠的犹豫,于是他忙又朝旁边沈明偷偷挤了挤眼。半天的工夫只忙着在那里吃肉喝酒的沈明也是都还没顾得上插嘴,而这下他却也赶紧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杯,随后只故意提高嗓门道:
“要是具美大哥实在为难的话,那我们也就不勉强了,原以为具美大哥是个仗义爽快之人,这兄弟们才欣然来投,可谁知刚一提借兵之事却就又如此犹豫,那不如我们还是走吧,也省得留在这里让具美大哥你为难。”
说着,沈明也是抬腿就要往外走。
旁边彭远则急忙拦道:“嗳,沈明,你这是干嘛,具美兄肯定也是有他自己的难处,如此我们又怎能强求?”
可钱镠闻言却是忙红着脸摆了摆手,随即赶紧起身,过去一把又将沈明拉了回来。
“老弟呀,你错怪在下了,我钱某又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凭咱们的关系,莫说是要借些兵马,便是借钱某项上人头一用,我也绝无半句怨言!只是现如今刺使董昌大人刚刚才奉命移驻苏州,我便就这样大肆调动兵马实有不妥,不如待来日我亲自前往苏州先向大人禀明实情,然后再率人与众兄弟一起前去收复宣州,如此既可告慰恩公在天之灵,又能保这杭州无虞,但不知老弟你们意下如何?”
沈明一听这才也转怒为喜,随即忙乐呵呵道:“哎,这才是我的具美大哥嘛,哈哈哈哈……”
旁边石绍则忙也跟着笑了起来。
“沈明呀沈明,这回你可是着实将了具美兄一军呀!”
钱镠却赶紧在那里摆了摆手。
“嗳,怎么会,我这沈老弟一看就知是个心直口快、光明磊落之人,更何况老弟之言确也不错,且不说当年恩公之情,单是眼下兄弟们能如此瞧得起我,不辞艰辛远道来投,我钱某也绝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明日我便亲赴苏州面见董大人,你们大伙儿只管放心在此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好,如此便多谢具美兄了!”
“多谢具美兄!”
“来来来,喝酒!喝酒!”
就这样,众人忙又将杯举起,他们是把酒言欢,直至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