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淮南已经三天了,彭远他们正一路溯河而上。途中还是从流民口中得知,大约十几天前贼众刚刚通过了宿州,此刻他们正一路向西朝毫州方向挺进。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宣州所发生的事情了?”彭远道。
“正是。”
刘大只在马上神情黯然地点了点头。
“若非如此,则我与乡亲们便也早就已经返回宣州了。”
“那后来呢,你又是怎么到的庐州?”石绍忙追问道。
“唉,此事便说来话长了,就在当初逃入淮南地界后,我本打算带着两百来个乡亲一起到和州投军,这样既可混口饭吃,也能寻机为咱的宣州报仇,可没想到那和州刺史竟不肯收留我等,无奈之下我们也只能继续向西进发,不想却是刚巧遇见那庐州刺史李锡被一小股贼军围困在了回城的途中,见他们双方在那里僵持不下,我们琢磨着反正再这么下去,不是叫那追上来的贼兵杀死,就是被活活饿死在这荒郊野岭,于是我们大伙儿便索性横下心来一起冲了上去,没想到让我们从背后这么一搅和,竟还真就把那些贼兵全给吓跑了,为了感谢我等,那庐州刺史李锡便将我们招入城中编到了帐下,还让我做了他的府中校尉,就这样,大家伙儿这才也总算是跟着捡了条活路。”
“原来是这样。”
彭远轻轻点了点头。
“诶,对了,刘大,这么半天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你爹,他老人家现在可好?”
但刘大的脸上却是忽然流露出一种悲伤的神情。
“唉,俺爹他……俺爹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
“啊!”
彭远一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人有所不知,就在当初从宣州逃出来后,没过多久俺爹他便旧疾复发,很快人也就不行了,只可惜到最后他老人家也没能被葬回宣州的祖坟,唉,都怪我不孝呀……”
闻听此言,众人忙也跟着默然垂首。
许久,彭远再次开口道:“刘大,那你后来又是怎么知道我们被关在和州的?”
刘大赶紧拭了拭自己的眼角。
“原本在庐州安定下来后,我们也是还盼着能和贼军大干一场,可一连半个多月过去了,却既不见刺史出兵,也不见那贼众来攻,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那淮南节度使高骈为了保存实力,竟派人与贼军私下媾和,按照约定,只要对方不来攻打他的城池,他便严令各地守军绝不出城与战,而也正是因此,那黄巢贼众才会如此顺利地通过了淮南。”
“什么!”
彭远一听当即大怒。
“这个可恶的高骈,他竟然真的敢与贼逆私通!”
彭远气得是咬牙切齿,只在马上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双腿。
“那后来呢?”石绍忙接着问道。
“后来,庐州城内连夜押来了五百囚俘,我见他们中有人好生面熟,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就是大人的手下,我马上意识到,这肯定是那高骈担心大人你们的到来会破坏他与贼军的约定,所以就派人将大人你们全都抓了起来,而为了救大人你们脱险,在下也是不动声色,只向那刺史李锡请求由我来负责此次押送之事,对方见我在城中呆了这么多天反正也无事可做,于是便答应了我的请求,在下这才得以瞒天过海,总算将大人你们从那和州城中连夜救了回来。”
至此事情也终于水落石出,可此时彭远的心情却是更复杂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那堂堂淮南节度使兼东面大都统高骈,竟会在此社稷危难之秋,为求一己之苟安而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举!便也难怪那黄巢贼乱为害数年,官军几番征剿却仍不能将之剪灭。朝纲之坏、人心险恶,由此可见一斑。
“唉,如此看来,即便就是我们真的追上了对方,却也只怕是孤掌难鸣,终究无计可施呀!”
自与贼军开战以来,这还是石绍、沈明他们头一次听彭远说出如此泄气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