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州城中一口不起眼的枯井内也是终于传来了响动。
“快看,前面总算有亮光了!”
几个贼兵忙兴奋地来到那井口下方。
“嗯,不错,应该就是这里了。”
那人赶紧掏出自己身后的绳索,随即小声道:“快,快去告诉后面的人,让他们都安静着点,准备好家伙,我先上去瞅瞅。”
“知道了。”
只见那人将手中绳索向上用力一甩,拴在另一头的挠钩便“嘎嘣”一声挂在了井口。那人手脚麻利地顺绳爬了上去,随后从井中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在发现这会儿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后,他这才纵身一跃翻了出去。
“喂,你们可以上来了。”那人朝井底小声招呼道。
很快,井口边就聚集了百十来人。可正当他们准备向城门方向摸索时,只听那城上却是忽然鼓声大作,随即伏兵四起,喊杀声震天。就在接连刺死自己身前二贼后,老将曹全晸只一马当先冲向了井口。那些惊恐的贼兵则有如群鼠般,忙抱着脑袋开始到处乱窜。
“不好,我们中计了!大伙儿快逃命呀!”
然而,那小小的井口又如何能让所有人一下子全都钻进去?很快,不少贼兵便在那井口边被自军践踏而亡。剩下的人则只像掉进狼群里的羊,任凭你跑得再急再快,又如何能逃得出那四面高墙?
没过多久,城中残兵便已被收拾干净。老将曹全晸则急命手下军士将那沾湿的稻草点着投入井中,准备用这滚滚浓烟将底下那些贼兵连同黄巢在内尽皆熏死渠中。
“扇!快扇!给我用力地扇!”
担心底下的烟还不够冲,于是曹全晸又叫来许多军士朝那井内不停地扇风。就这样,下面那些进不来、出不去的贼兵,也不知又有多少当即便被活活熏死在了其中。
与此同时,就在接到黄邺的来报后,贼将孟楷、盖洪便也立刻带人赶到了曹州城外。原本二人还正犹豫着到底该不该发起进攻,可这时对面城中却是突然冒起了滚滚浓烟。二人见状立即兵分两路朝曹州城杀去,而那同样看到了城中烟起的彭远等人,知道这是曹全晸发来的信号,于是忙也纷纷行动起来。
刹那间,只听周围林中鼓号连天,彭远、沈明径自带人从两侧一齐杀出,一下子便将那贼军夹在了中间。孟、盖二将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无奈之下也只得赶紧带人又向回败退到了一处。而就在他们还正庆幸自己总算活着从那林中逃了出来时,不料一旁坡上却又是忽然梆声大作。顷刻间,弓弩齐发、乱石横飞,只叫无数贼兵当即殒命坡下。原来,石绍早已奉命在此等候他们多时。
“快,快撤!速向河边撤退!”
可还不待赶至河边,贼将孟楷便已在老远外望见,有人正在那岸边放火烧着他们的船筏。见贼兵陆续败退回来,刘大只忙将手中火把一丢,随后便也带人朝对方杀了过去。身后追兵不断,前方却又是火光冲天,那已是狼狈不堪的孟、盖二将便也只得赶紧带着残兵朝下游方向败去。
而就在彭远他们正于曹州城外杀得热火朝天之际,曹翔却也是并未闲着。大约还是在一个时辰前,曹全晸便已派其领着一千轻骑悄悄赶奔了东山。许久,当曹翔他们总算抵达东山脚下,并按照其父所言找到了那山洞入口时,却发现这里已是不见有任何人影。曹翔忙低头瞅了瞅那周围满地的狼藉,随即弯腰捡起一根火把。
“还是热的!对方一定还没走远,快追!”
原来,就在此前黄巢带人离开冤句后不久,那里长便也就赶紧带着乡中百姓一起连夜向北撤往了濮州。当黄邺等人赶回这里时,却发现整个冤句都已是人去楼空。他东找找、西望望,直到最后来到那间乡塾前也没能瞅见半个人影。情急之下,黄邺只连忙抓起道边石阶上的一面铜锣,随后就又心急火燎地赶往了东山。他们一路上风驰电掣、马不停蹄,很快便在那矮崖下的洞口外找到了负责把守的士卒。但此刻黄巢早已领人出发多时,于是黄邺只赶紧让人带着那面铜锣下到洞底,然后一边敲锣前行,一边口中高呼。
“咚——咚——咚——冤句已空,还请大都统速速转还……”
那本就刺耳的锣声在暗渠中便就更响了。没过多久,黄巢他们所在的那个大溶洞便已能听见这响动。
“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周围士卒赶紧竖起了耳朵。
“好像是有人在一边敲锣,一边还喊着什么。”
“噢,我听清了,好像是在喊‘冤句……冤句已空,还请大都统速速转还’。”
“什么什么!快,快去禀报大都统!”
“是!”
此时,黄巢则还正趴在恩师梁弼身边痛哭流涕。
“恩师……恩师呀……您错怪学生了……我……我……”
旁边一名手下却是连忙过来禀报道:“大都统,身后忽传来急促的锣声,有人正高呼‘冤句已空,还请大都统速速转还’!”
然而,此刻早已哭成泪人一般的黄巢又哪里还能再听进别人之言,他只是继续趴在那里哭他的老师。
身后刺耳的锣声已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直震得那些贼兵人心惶惶。而再一听前面的动静那可就更乱了,眼下哭喊、喊声、哀嚎声早已在洞中混为了一谈。
“不好,再不走可就真来不及了!”
当即,几名亲随只赶紧冲上前去,随后架起黄巢便往回跑。而那黄巢却是还一个劲儿地骂声不断。
“混帐!你们拉我干嘛!还不赶快放开我!放开我!恩师呀……”
可那几个亲随却就是死活不肯撒手,他们只拉着对方拼命地往回赶。仓促间,黄巢只随手抄起了掉在自己身边的那只小葫芦,从此后却也是就再没见过他的恩师梁弼。
就这样,黄巢总算是被人跌跌撞撞地架回到了地上。见对方终于出来了,那早已在洞口前等急了的黄邺不由分说,只过去拉起黄巢便往外跑。此时此刻,远处已出现了点点火光,曹翔正带人朝东山这边飞驰而来。直到这会儿黄巢也才总算有些清醒过来,随后赶紧跟着黄邺一起上马向南逃去。
行至半途,一支人马却又是忽从对面杀出,当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完了,吾命休矣!”黄巢忙在马上哀叹道。
“大都统,那前面来人可是黄大都统?”
“啊,不是追兵!”
黄巢、黄邺忙定睛一瞅,这才发现那来人原是朱温。
“大都统,末将奉命前来接应!”
黄巢他们这才也终于松了口气。
“大都统,前面河边正有船筏守候,还请大都统快随我来!”
说完,一行人只向南飞驰而去。可就在他们来到河边正准备登船时,曹翔却也是带人从后面追了上来。
“站住!狗贼,往哪里逃!”
朱温见状忙把手一挥。
“还请大都统速速登船,身后来人我自挡之!”
“好!好!”
黄巢只急忙跳上船筏。
“快,快撑船!”
于是,未待其后之人尽数上船,那渡筏便已是撑篙离岸。
而那朱温又怎么可能真去与曹翔拼命,自知不是对方敌手的他,时才只不过是装腔作势、顺水推舟罢了,其实他早已在旁边不远处为自己另备下了一条快筏。眼瞅着黄巢等人已然离岸,身后手下也已与曹翔他们拼杀在了一起,当即狡猾的朱温只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上了他的那条快筏,随后径自朝南岸拼命划去。
“狗贼休走,看箭!”
忽听自己身后传来一声大喝,朱温忙扭头观瞧,却发现原是曹翔正站在岸边朝他这里举弓而瞄,朱温吓得也是赶紧趴到了筏上。只可惜此时天色昏暗,加之河上船筏起伏不定,所以曹翔那一箭并未射中对方。可朱温却哪里晓得这些,他只知道那曹家父子必定个个箭法精良。于是,他就这么卧在筏上一动不动,直至抵达岸边后那于前撑船的军卒回头一瞅。
“诶,朱将军人呢?”
“在这儿,我在这儿呢!”
对方低头一看也是赶忙过去搀扶。
“将军,咱们已经到岸了。”
“啊?噢!”
“来来来,将军,我快扶您上岸吧。”
“别别别,你先替我瞅瞅那对岸可还有举弓之人?”
对方闻言忙抬头观瞧。
“好像……好像还真有个拿弓的!”
“啊!”
朱温一听。
“好你个曹翔呀,看来今日你是不射死几个便不肯善罢甘休了!好好好,我也不与你计较这些,大不了本将军就这么一步一步爬回营去,倒看你还能奈我以何?嘿嘿,这才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于是乎,朱温竟真就这么扭着身子一点一点朝岸上爬去,只叫那左右众人也是不由得全都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