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事情就是这样,若非当初杨兄苦苦相求,我也就不会同意让他带人去濮州了……”曹全晸低头叹道。
“这么说兄长他……兄长他的首级……”曹翔颤抖着声音道,“不,这绝不可能!父亲,我绝不相信你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然而,曹全晸却只痛苦地摇了摇头。
“唉!时至今日,多少百姓已惨死在那贼巢的屠刀之下,又有多少忠魂已为我大唐捐躯,如今就连你杨伯父也已是豁出性命不要,则我曹全晸又还何惜吾子一头?”
“啊!”
曹翔被其父之言惊得是目瞪口呆。他一边轻轻摇着头,一边则向后慢慢倒退着。
“不,这绝不可能,绝不可能!”
曹翔忙转身冲出屋外,随后径自朝西厢灵堂跑去。彭远见状赶紧让石绍、沈明也一起追了出去,生怕等下对方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举。可当彭远再回头去瞅曹全晸时,却发现其已脸色惨白地斜倚在身旁柱边。
“大人!大人!”
彭远忙上前搀扶。
“大人,您不要紧吧?”
曹全晸则轻轻摆了摆手。
“不妨事,不妨事。”
“来,大人,我快扶您坐下。”
曹全晸在边上慢慢坐了下来。
“大人,如今贼军已然占领濮州,但不知接下来我们又当如何应对?”
曹全晸却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眼下既是对方已然识破我计,想必他们很快就会派人从北边截断我们的退路,届时再以大军前来围攻曹州。”
彭远忙也点了点头。
“大人,现今曹州城矮池浅,只恐不像宋州那般能禁得住对方长久进攻,思之再三,莫不如……莫不如趁眼下贼军尚未攻来之时,我们赶紧沿泗水北上,退守郓州,如此方能与之再战。”
曹全晸眉头紧锁地想了想,之后这才也点着头道:“不错,那郓州城坚池深,南翼又有大泽为凭,老夫也正思退兵至此。”
彭远一听。
“好,那大人便先往后堂歇息,待卑职前去安排好出城事宜后,再来通知大人。”
当即,彭远只赶紧将曹全晸搀了下去,之后便匆匆离府。
彭远叫来沈明,让其领一千轻骑先行于前,又让石绍陪着曹翔紧随其后,刘大则护着曹全晸居中,他自己则引兵千人负责断后。为了加快行军步伐,临行前彭远也只能让人烧掉那多余的粮草辎重。离开曹州,他们便一路风驰电掣,在先往东绕行了一段后,这才又开始沿泗水北上,只为避免于途中遭到贼军的拦截。
终于,就在这天日落时分,一行人也总算抵达了那宽广的大野泽。由于此地池泽交错缠绕、河流纵横不定,加之此时天色已晚,曹翔担心那在头前开路的沈明会迷失方向,所以便赶紧追了上去,只亲自负责于前引路。虽然还是依旧有些埋怨父亲,可这会儿曹翔的心情却已是平复了许多。
与此相反,那负责殿后的彭远虽则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如初,可其实眼下他心中却正翻江倒海。也不知此刻晓梅究竟是生是死的他又岂能真的无动于衷?彭远只恨自己当初没能保护好晓梅,更恨那天杀的贼逆竟又害了他刚刚才失而复得的亲人。就在从先前离城时的那种紧张感中挣脱出来后,一种万念俱灰之感却又立刻爬满了彭远的全身。
“彭大人,彭大人。”有军士忽从旁朝他唤道。
彭远这才忙也回过神来。
“噢,何事?”
“大人,咱们是不是把前面的人给跟丢了?”
“啊?”
彭远一听赶紧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
“你瞎说什么,那前面的人不分明就在……”
可他刚要伸手去指,却发现那刚刚还看见过的前军人马,这会儿竟真的已不见了踪影。彭远忙抬头朝天上望去,但见此刻乌云遮月、暗无星辰。
“你们是几时发现那前军不见的?”
“已经……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什么!那为何此时才报!”彭远恼道。
“我们……我们只在后面一直跟着大人,还以为大人您早就……”
那军士也是吓得没敢再继续说下去,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彭远跟自己发这么大的火。
彭远似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忙在那里定了定神,之后这才又开口道:“快,赶紧派人到前面去找一找。”
“是!”
可那派出去的几骑快马却是许久后这才姗姗而归。其中一人只喘着粗气道:
“大人,我等向前找寻了半天,却始终未能发现那前军的踪迹,此间地形错综多变,时才就连我们也差点又迷失了方向。”
彭远闻言忽眉头一皱。
“莫非此地便已是那大野泽?”
“不错,正是。”
“嘶——早就听说这大野泽地形险恶,如此看来莫不是那前军也已迷失在其中?”
旁边一名老军忙出列道:“大人放心,想曹大人久经沙场,其对此间地形必是了如指掌,相信曹大人他们应该不会有事的。”
彭远听后这才也轻轻点了点头。可他转念一想,便是那前军不会有事,但他们自己眼下却已是真的迷路了,这又该如何是好?
“你们中可有熟悉此间地形者?”彭远急忙问道。
可那对面众人却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后纷纷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一阵大风忽吹散了他们头上的乌云,那久违的明月重又挂上了枝头。彭远见状忙举头观瞧,总算是在茫茫星辰中找到了那明亮的北极星。
“众军快随我来!”
彭远忙策马向前带人寻路而行,可他们在那大泽中左转右绕折腾了半天,却只觉自己越陷越深,始终也未能找到出去的路。终于,彭远带人停了下来,随后回头瞅了瞅自己身后的军卒。
“你们中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个人识得此间地形?”
可众军却只又在那里摇了摇头。彭远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那随我来的宣州人马不识此地倒也就罢了,怎么你们这些天平军士却也无人知晓?”
只见刚才的那名老军忙又出列道:“大人有所不知,只因此地河流穿插纵横、池泽犬牙交错,地形实险恶难辨,故而这才得名‘大野泽’,即便就是久居此地之人,一个不小心也还是可能会迷失方向。”
彭远听后忙抬头望了望他们周围左右,此时除了那偶尔掠过的几只归巢的乌鸦外,这里确也就不见再有其他什么活物了。而那散落在枯木烂草间的几堆皑皑白骨,更似乎是在向他们发出着死亡的警告。
“嘶——不想此地竟如此险恶,难道说我们真就要困死在这里不成?”
就在这时,那远外的一片矮丛后却是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左右众人忙屏气凝神跟着竖起了耳朵。
“大人——彭大人——”
“是刘大!”
彭远不禁眼前一亮。
很快,刘大便带人驰到了近前。
“刘大,你怎么来了?”
“大人,时才曹大人发现你们没有及时跟上来,料想你们可能是迷路了,所以便叫在下赶紧前来接应大人。”
“不错,我等已在此间找寻许久,却始终未能走出此地。”
说到这儿,彭远也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诶,刘大,如此你又是怎么知道如何才能走出去的?”
刘大忙笑了笑。
“咳,大人,其实要想走出这里办法很简单,曹大人告诉我说,只需‘遇柳而东,遇杨则西’,如此便可通过此泽。”
“哦,原来是这样。”彭远忙点头叹道,“好一处奇林怪泽!”
“大人,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赶快出发吧。”
“好,刘大,就由你来头前带路。”
“是!”
幸亏遇见了刘大,彭远他们这才也总算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大泽。来到前面开阔地一瞅,此时曹全晸他们正焦急地等候在那里。见彭远一行总算平安抵达,曹全晸这才也终于放下心来。石绍、沈明则赶紧迎了上去。
“哎呀,大哥,真是急死俺了,你们怎么这么半天才出来?”
“是呀,要不是众人劝阻,只怕这会儿沈明也早已跟着在里面转悠上了。”石绍笑道。
彭远则看了看沈明。
“你呀你,总是这么冒失,倘若真的冲了进去,你就确保一定能找着我吗?”
沈明一听忙挠了挠头。
“俺听说要想过这大泽还得用什么口诀,那什么杨呀柳呀、东呀西呀的,俺才懒得记那些呢,要依着我说,大不了遇林砍树、遇水填坑,我就不信这鬼地方还能困得住俺!”
“啊?哈哈哈哈……”
望着沈明那张憨厚的面庞,彭远也终于忍不住被对方逗乐了。
几人忙又来到曹全晸面前。
“大人,时才让大人多有担心,还请大人恕罪。”
“嗳,只怪老夫一时疏忽,这才忘了提前向你们交代清楚,彭大人快不必如此。”
“父亲,前面便已离郓州不远了,咱们是不是……”
“好,既然大家已经都没事了,那咱们就赶快重新上路吧。”
“是!”
就这样,一行人只重又上马,随后直奔郓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