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郡秦亭,位于黄河之畔,并非陇右之地的大秦祖地秦亭,而是鲁庄公十三年所筑之台。
正常来说,若要摆脱追军,魏军的撤军方向应该再稍稍偏东一些,而非沿河道行径。
一者河道周边泥沙淤积之地众多,并不适合大规模骑兵快速行军;二者,若被人围堵,当真是插翅难逃。
但关羽自然不是无谋之人,当悬挂着“平寇将军张”旗帜的船队顺河而下时,孙慎才明白关羽早已与濮阳的张飞取得了联系。
船队并不庞大,但却足以搭载军中步卒,水陆并行,一日便至苍亭,而这时,兖州早已陷入震荡之中。
关羽转战千里,胜二阵,破一城,败夏侯,杀伤数千,声威震于数郡,兖州各地的匪寇叛军纷纷举起旗帜开始肆虐,一时间让各地官僚头疼欲裂。
至于曹洪和曹纯,看着远去的帆影,饶是曹纯的脾气也忍不住怒从心头起,两名曹氏宗族引军追击,却一直跟在关羽身后吃灰。
而范县和鄄城的两场战事也让这两地成了匪寇们眼中的肥肉,尤其是鄄城,作为前线军粮中转之处,吸引了大批集结到此的寇匪。虽然他们不敢径直攻城,但对前线的军粮运输却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将军,东阿!”曹纯蓦的反应了过来,自此顺流而下,东阿县城危矣!
曹洪却是缓缓摇头道:“程仲德脑子还算清醒,你当我军为何只有这些人?东阿县城的守军又增加了,他看的很明白,关云长在兖州再怎么闹,还是要拿下东阿才能继续进军。既然无力阻止,那就防止出现最坏的结果。”
曹纯不甘的道:“但是鄄城如今连保障粮道的能力都没有了!张益德能抽出人手增援关云长,难道元让将军那边?”
“不可能的,元让将军难以取胜,但也绝不会败。”曹洪自认很了解夏侯惇,这位大将是曹操军事真正的副手,素以沉稳而闻名,断不会这般轻易的败北:“来的船只不多,魏军本就处于优势,能抽出些人手也属正常。”
“可这般僵持下去,我们……”
曹洪面色一僵,这时仅他们二人,倒也不必遮掩什么。魏军掌握着主动权,关羽轻骑突击便能让他们疲于奔命,若再来个两次,兖州恐怕会直接崩溃。
战事持续一月,胜负的天平已经初见倾斜。
“我们只能撑住……若非袁绍同时北,陈王本该与我等同气连枝!”
虽然激动,但语气略显无奈,兖州和豫州的两位诸侯本就是在联手抗衡南北两大诸侯,然而如今南北共进,两边都无暇他顾。
这时候自见差距,即便是被其他事牵扯了力量,例如并州的胡虏,以及扬州的刘繇,刘备与袁绍相比于陈王和曹操仍然有着压倒性的力量。
豫州地广人多,陈王在陈国经营日久,还能勉力抗衡,曹操这边在刘备留手的同时,仍然完全处于劣势。
“探子传来的军情,三万幽州军已经南下许久了,为何还不投入战场?”
“他们去了河东。”曹洪淡淡的道:“比起兖州,刘备或许更想先拿下已是他封国的河东,将整个河朔之地纳入掌心。”
“真是……游刃有余的自信啊。”
……
发现没有机会突袭东阿,关羽并未恋战,径直率军回了大营,荀攸却悠悠然告知道:“战事要告一段落了。”
关羽蹙眉道:“卫将军的意思?还是魏王的意思?”
“他们的意见并不相左。”荀攸笑眯眯的道:“幽州已经完全臣服,只待拿下河东,再静静消化一段时日,我军便可一鼓而南下,没必要再这般空耗兵力和精力了。”
“再有三月,兖州必溃!”
“然后再三月攻破兖州?再六月完全消化?”荀攸敛起笑容,淡淡的道:“我军有多线开战的能力,但得不偿失,对民力消耗太大。
卫将军向魏王献策,‘高筑墙,广积粮’,缓一二载,消化好吞并的州郡,将魏王的威望铭刻在他们心中,这才是当务之急。
能够迅速吞并的州郡已经全部掌握,剩下的都是硬骨头,若我军损耗太过,不利于将来与袁本初的战事。”
关羽抚髯沉吟道:“关某终究心有不甘。”
荀攸避席而起,长揖道:“《韩非子》曰:三年不飞,飞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攸敢请将军暂敛虎威,待魏王冲天而飞之时,仍需将军为王前驱。”
关羽动容,起身搀扶住荀攸,道:“荀相何至于此?此事关乎大王之大计,关某却一时被功业迷眼,险酿大错,不敢当荀相如此大礼。
此战由卫将军发起,未见大胜大败便退,国中必有物议,卫将军却毫不畏惧,与之相较,关某惭愧!愿从荀相之言,引军退回谷城,磨砺爪牙,候那一飞冲天之时!”
荀攸大惊道:“关将军何出此言?谁人不知将军与大王情同手足,以大王之愿为己愿,大王想早日平定天下动乱,将军自然更为急迫。攸甚知将军之心,只是时机未至,愿将军暂忍之。”
关羽叹息道:“唉,惜哉未有大的胜果,卫将军之后恐怕要遭奸佞弹劾啊。”
“倒是不必等他们弹劾。”荀攸露出笑容,耸耸肩道:“卫将军的请罪信想来已至邺城,大王自有明断。”
关羽怔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道:“卫将军也想蛰伏?”
荀攸悠悠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小人是除不尽的,卫将军只是想借势回朝罢了。他远离邺城太久,趁机肃清一下君侧之奸佞,也算为将来做打算。”
见关羽欲言,荀攸连忙道:“此事将军不宜参与,这是卫将军之事。若将军参与太过,即便大王不想起疑,也不得不起疑。虽是情同手足,终究君臣有别,大王心中自有成算,如今攸与家叔俱不在邺城,沮公与是聪明人,他会明白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