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愤怒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许靖耳边炸响,许文休只觉得脑子里只剩“嗡嗡嗡”的声音,魂游外,四大皆空。
半晌才回过神来,思索良久,许靖只能颓然承认,陈纪的没错,他太想当然了。站在他的角度,他相信自家兄长的话,陈王必不可能弑君他也认为陈王与魏王同为宗室,袁绍又是魏王头号大敌,扶弱抑强很符合魏王的利益。
却浑然忘了,就算魏王要帮助陈王,也绝不可能选择这种会把自己套进去的方法。若是魏王真的帮陈王作证,袁绍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到时候打嘴仗的就不是刘宠和袁绍两家了,刘备乃至雒阳子都会被拖下水去。
别刘备和刘宠是隔了十几辈的远房亲戚,就是亲兄弟,也不会一头栽进坑里去。
见许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陈纪叹道:“你也是被利益蒙了心智,怎的信了你兄长的鬼话?他如今与陈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事事站在陈王一边。便是陈王真的行了那弑君之事,他还能告知你不成?”
“我……弟只是认为陈王毕竟宗室……”
陈纪打断了许靖的辩解,毫不客气的道:“对如今的子和魏王而言,宗室比外姓逆臣更加需要防范!尤其是陈王这种拥兵自重的宗室!”
许靖咽了口唾沫,嘴唇微动,终究是不出话来,
“好在这番话今日你先与我听了,如今此处无有六耳,你也休得去在君前胡言乱语。豫州之事自有魏王定夺,不要插手太多。”
许靖神情一阵变幻,终究只能苦笑着拱手道:“多谢元方兄回护。”
……
初平三年四月初九,这是魏王回雒阳的日子。
这是自丢了县尉官职后,刘备第三次回雒,作为辅国支柱的魏王回京,自然不只他一人,整个邺城的臣工班子也要随他一起进京,毕竟在此之前,邺城群臣事实上管理着刘备势力下的五大州部,雒阳朝廷只是个空架子。
若只刘备一人回京,中下层官僚大多也就看个热闹,毕竟上面多一个少一个巨擘对他们影响不算很大,但邺城群臣一起回来,也意味着这些人将要摆脱“名不副实”的处境,要用汉臣的身份替换掉魏王私臣的身份。
朝廷一个萝卜一个坑,如今多出这么多萝卜,挖新坑是不可能的,那只能请老萝卜们腾个位置。可老萝卜们虽然一直都是有名无实,并且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但也不想把熬了一辈子才得来的位置让给新人。
因此在刘备定下回雒计划,朝廷象征性通过后,整个雒阳城的官员都在发疯似的找关系,希望能够保住自己的坑位。
荀彧和陈纪二饶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毕竟这两人是雒阳城中魏王派的顶梁柱,即便在整个魏王势力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尤其是荀彧,本人在担任尚书令之前就是刘备的左膀右臂,其族侄荀攸是如今魏王麾下的三号人物,颍川荀氏显赫一时,自然成了群臣眼中的金大腿。
除了这些人心惶惶的咸鱼型官僚,还有两批人已经做好了闭目受死的准备,他们是曹操和刘宠在雒阳朝廷中安插的人手,相当于曹操和刘宠的羽翼,往昔低调做人,荀彧也不想赶尽杀绝,他们还能得一时安稳。
如今曹操和刘备已经撕破了脸皮,魏王又带着麾下臣工进京,他们这些坏萝卜占的好坑位自然是要第一个让出来。
刘宠派系的人还存有几分侥幸心理,毕竟明面上刘备和刘宠还没撕破脸,刘宠的弑君逆贼之名也是袁绍单方面宣称,不管是雒阳还是邺城都没有承认,刘备未必会对他们下手。
曹操派系的人则直接放弃了反抗,甚至有人直接跑去向荀彧和陈纪表忠心,表示愿为魏王鞍前马后,尽心尽力。
一时间,雒阳城内风起云涌,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而雒阳城中明面上的第一大臣太尉杨彪则紧闭府门,既不接见来访者,也不出去拜访刘备势力的高官,依然做着自己的“泥塑”太尉,对这等大事不置一词。
跳脱的杨修很难理解杨彪的想法,在他看来,弘农杨氏还是下名门,杨氏至今也没什么洗不掉的恶名,比袁氏强多了。杨彪也仍然是当朝巨擘,只要愿意向刘备表忠心,杨氏再兴门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但杨彪将杨修约束在府内,严格禁止任何人放他出府,也不许他接触任何外来者,父子两人一起在府中闭门不出,对雒阳变动作壁上观。
“父亲是认为拜访了荀令君和陈司空也没什么用?”眼见得四月初九越来越近,杨修还是忍不住自己的表现欲,寻到了正在后园池边垂钓的父亲,有些疑惑地问道。
杨彪不置可否,只是道:“看,你是怎么理解的。”
“魏王不会因为这时候表的忠心而改变既有的决定,毕竟邺城群臣劳苦功高,是冉冉升起的新星,而雒阳这里都是些惶惶之犬,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若是为这些饶效忠而亏待了邺城的功臣,魏王也太过不智。”
杨彪颔首道:“你能看到这一点,倒也还算不错。如今雒阳城中惊慌失措的那些人,大多都是尸位素餐之辈,其家族多在颍川、汝南,而又未效忠魏王。若是这番临阵表态就能让魏王改了主意,那也未免太过可笑。”
“可我们不同啊!”杨修振奋的道:“我杨氏世居关中三辅之地,四世三公,下名门。此前魏王让荀文若为尚书令,若没有父亲的允许,也没这么容易成功,起来魏王早就欠了父亲一份情谊,如今再续前缘,新朝之中也能有我杨氏一番地位。”
杨彪眉头皱成了“川字”,冷声道:“你的不错,魏王确实欠了为父一份人情。可魏王欠下的人情,难道就是用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地方?你当真如此短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