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刘辩,刘协的童年无疑是要悲惨的多。母亲王美人由于受灵帝宠爱,加之又生下了自己,导致被何皇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将之毒杀。
原本在失去母亲的庇护后,刘协的生命很可能也会迎来终结,在人世间最肮脏的皇宫之中,一个幼年皇子的夭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天子的目光也不会一直注视后宫,母仪天下的皇后若真的一心想要除掉他,简直是抬手可为。
幸运的是,灵帝的母亲董太后与何皇后不睦,自然也不希望刘辩登至尊之位。而刘协正是唯一能威胁到刘辩地位的皇子,因此董太后对刘协伸出了援手,制止了何皇后的进一步行动。
但也仅此而已了,何进的势力膨胀的实在太快,此人的手腕也太出乎灵帝的意料。一介屠夫,先是拜在宦官门下,借着十常侍的援手而平步青云,在登权力顶峰后,又果断的向士人示好,成为反宦官急先锋,大肆收拢人望,一举成为天下第一重臣。
宫外的何进,宫内的何皇后,再加刘辩成为了士人心中改变格局的未来明君,纵然是天下至尊,也不能与所有人背道而驰,那是独夫。
哪怕灵帝气急之下甚至指责刘辩“轻佻无威仪,不可为人主”,也改变不了刘辩将要继承至尊之位的事实。
若是刘辩即位,刘协的下场最好不过是偏僻之地的藩王,最坏的下场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这种局面对于汉臣来说有一种历史重现的既视感,同样的毒辣太后,同样的年轻君主,以及同样受宠的年幼皇子。仿佛吕后、惠帝、赵王刘如意三方僵持重现。
吕后棋高一着,在惠帝的层层保护下杀死了刘如意,而以何皇后的手段,纵然刘辩不愿,刘协也难有生机。
对于刘协来说,懵懵懂懂的他却不担心这些,因为皇兄一直承诺会保护他。当雒阳剧变发生的时候,偷偷带他潜逃出宫的刘辩成为了刘协心中最深的记忆。
逃亡失败,刘辩以软禁为名,将刘协严密保护起来,隔绝了宫中旧人,让自南方而来,性格憨直的许褚成为宫中统领,只为杜绝何太后伸手的可能性。
大乱再起,刘辩被废掉皇位,刘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袁术手中的傀儡,战战兢兢半年后,袁术败亡,本以为能松一口气,皇兄却去了南方,并对他视若仇雠。
或许是因为童年的压抑和悲惨,刘协比起刘辩来说确实早慧,但这一连串的局势变化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过复杂,而当卢植离世,杨彪掌权后,刘协再次变成了傀儡皇帝,高居帝位,不知该做什么。
最后的噩耗,是去年收到刘辩遇刺身亡的消息,朝堂的刘协只是怔怔流下了两行清泪,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平淡语调说出了“退朝”二字。
这位少年天子的表现让不少人为之惊异,而杨彪也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泥塑木雕一般的至尊,当天便入宫进行了一番密谈,也由此改变了自己对未来的方略。
对于刘协而言,刘备和李澈是陌生的人,北芒山中救驾的短短接触并未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他重视刘备,是因为去年收到的那封血书,既然皇兄信任,那他自然也选择相信。
权柄本就不稳,从没有感受过至尊的痛快,刘协对这个位置并没有多少恋栈,唯一的坚持或许就是天子应该姓“刘”。
但他还有最后一点疑虑,世人都认为刘辩死于袁绍或刘宠之手,可唯有他知道,刘备和李澈也有着极大的嫌疑。那封血书,让他们成为了刘辩死后最大的受益人。
他想看看刘备的真面目,给出的理由是想要知道魏王性格,以免未来有所冲突。
杨彪给出了这个建议,以天子之法驾作为试探,看看刘备究竟是选择稳扎稳打,还是激进的追求地位。
刘协同意了,而当听到汇报言称法驾空无一人时,刘协相信了刘备。对于一个稳扎稳打的诸侯来说,刘辩此时死去并不符合他的利益。
当刘备行大礼参拜,百官俯首之时,登基两年的刘协第一次有了被尊重的感觉,一丝不苟的礼仪,这是位极人臣的魏王做出的表率,从今以后哪怕是做样子,百官也不敢在天子面前做出任何逾矩之举。
“众卿免礼。”
“谢陛下。”
百官的声音仿佛都大几分,冕毓之后,刘协脸露出一丝笑意,淡淡的道:“魏王劳苦功高,舟车劳顿,还是先行入座。”
众臣入座,位居群臣之首的魏王几乎紧挨着天子之位,面白无须的脸并无多少征战的戾气,而是显得颇为平静、幽深,令人难以揣测心思,若以刘协的角度做出比较,那就是比太尉杨彪更加沉稳、泰然。
刘辩举杯道:“自袁术乱国以来,山河破碎、乾坤板荡,生灵罹难,幸有天赐辅臣,河朔平定,匈奴俯首,五州生民安居乐业,皆赖魏王之功。朕虽居深宫,亦知魏王之艰苦,恨山河路远,未能早见。今日得偿所愿,幸甚。”
“臣出身微末,才疏学浅,赖汉室天威,陛下圣德,将士奋勇,臣工尽心,遂有尺寸之功,不敢当陛下如此称赞。况且身为宗室,辅弼天子,保汉家天下,本就是天职,臣又受先帝殊遇,正当尽心竭力以报陛下,此为本分。”
刘备回礼,一语敲定了这两年混乱的皇权更迭,刘辩正式变成了“先帝”,刘协与刘辩成为了兄终弟及的继承关系,而非双日凌空的对立关系。
这引得不少人神色大变,诧异者有之,敬佩者有之,暗暗鄙视者亦有。
刘备用自己的名望确立了刘协的正统,这堪称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走到今时今日,对于宗室出身的刘备而言,刘协的作用已经没那么大了,即便不行废立,也没必要加固刘协的位置。
这是在给自己的未来增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