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郡姑臧县,大汉武功的象征,曾为匈奴人所筑“卧龙城”,当匈奴被赶出河西走廊后,此地便成为了大汉的姑臧县,在新朝王莽篡位期间,甚至一度成为新朝所设雍州的州治所在。
但即便是有过这样不一般的历史,姑臧仍然是一座人烟稀少的小城,整个武威十四座县城,人口不过三万余,姑臧县城内也仅仅只有数千人,是名副其实的弹丸之地。
而这座弹丸之地在初平三年八月二十,迎来了一支特殊的队伍。
队伍的领头人,是当朝车骑将军、司隶校尉、灵寿侯李澈,队伍里还有汉阳太守吕布、护羌校尉吕玲绮,以及用兜帽遮掩,回到故土也不敢露面的贾诩贾文和。
李澈是以都督清剿凉州乱匪的名义来到了姑臧,当韩遂败亡、马腾投降后,凉州东部的抵抗力量事实已经被瓦解,侥幸逃回凉州的军阀及韩遂旧部中一部分人选择了向朝廷投诚,另一部分人却顽抗到底,沿着武威——张掖的方向边打边逃,试图借助河西走廊的羌人势力来做掩护。
李澈似乎也无意将他们一鼓作气斩草除根,汉军犹如玩弄耗子的猫一般走走停停,将叛军追的疲于奔命又有一线生机。
但也到此为止了,如果继续往西,势必要与张掖、酒泉等地的羌人发生剧烈冲突,对于这些地方的羌人,即便是马腾的面子也不怎么好使。
与金城、陇西等地的羌人不同,武威以西的羌人大多是桀骜不驯、深深抵触汉人的部族,如汉朝早年击破的沈氐羌,以及与汉廷鏖战数十年才被击退的烧当羌等部。
贸然入内,显然是要和这些羌人发生剧烈冲突,虽然不惧,但李澈认为暂时没有必要,这些入关中的士卒本就是临时被调派过来的,他们可不是后世的铁军,没有钢铁一般的意志,此时的战意显然不足。
倒不如让他们在关中先行屯田,加以备战为好。
“父亲大人、文和,吾也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了,以此往西,大汉此时可谓是鞭长莫及,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送别之际,李澈身似乎也满是离别的愁绪,竟然破天荒的叫了吕布一声父亲,相当于是认下了这份关系,让吕布也为之一愣,继而想到自己将要远离中土大地,心中也泛起了难言的愁绪。
贾诩感叹道:“此生能再见姑臧复为汉土,余愿已足。请君侯放心,诩残生只为君侯宏愿而活,必使西域都护府的大旗再次飘扬!”
这个时代没有火车飞机,没有电视电脑,对于世居汉土的人来说,西域太过遥远。纵然听说过傅子介、班定远等人的威名,知晓他们的功绩,也很难想象到那远在中原万里之外的西域是什么模样。
他们将要踏一条未知的路,前往一处与汉土隔绝数十年的地域。队伍中有来自西域的向导,但他们也是十几二十年前迁入玉门关,对于数十个国度林立的西域,二十年的时间恐怕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甚至贾诩等人还在猜测,北匈奴是否又趁机重返了西域,此行会不会还要跟这些大汉朝的“老朋友”打交道。
前路未知,前途未卜,这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将要重走丝绸之路,为大汉开疆扩土,而这也是李澈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将手伸到了大汉以外。
三兴大汉并不能保证未来的中国会更强,但李澈相信,如果能在这个时代握住西域,中华民族一代又一代的英杰必将会扩大这一对外优势,这是真正的在奠定万世之基。
从侍从托举的托盘取下一杯酒,李澈郑重举杯行礼道:“此去西域,山高路远,异国他乡,谨以此酒预祝诸君大胜而归!”
不少人鼻头微微一酸,吕布也忍不住看向吕玲绮,眼眶微红,贾诩强提精神,领着众人回礼道:“必不负天子之望、魏王之望、将军之望!”
饮毕,再举:“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终于,队伍中数人忍不住潸然泪下,吕布眼角湿润,情绪险些失控,贾诩的铁石心性也不免生出几分酸楚,举杯回礼的速度都慢了半拍。
饮毕,三举杯:“博望、定远,虚位以待,候诸君凯旋,届时自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众人尽皆泪下,掩面而泣,贾诩纵声高歌: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汉远?跂予望之。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汉远?曾不崇朝。”
《诗·卫风·河广》,被贾诩稍作修改,倒是正好切合此时,几名情绪失控的随行者已是趴在地,双手捧起黄土,细细轻嗅。
这是大汉此时能够掌控的最西边了,过了此地,便非汉土。
李澈眼睑微垂,蓦的大声道:“汉土何曾远过?三百年前,在冠军侯封狼居胥之前,此地是匈奴人的‘卧龙城’,亦非汉土!而在一百年前,玉门关以东尽是汉土!依吾所见,凡我大汉子民脚踏之地,何处不是汉土?
君等所为之事,便是使百年之后的人们来到此地,泛起的再不会是思乡之情!届时即便再往西边,依然是大汉天子圣德庇佑之地!”
吕布猛的拔剑指天,怒喝道:“誓将天子圣德播于异域!誓为我大汉重夺西域!”
吕玲绮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幼时所见的那位顶天立地的父亲,她此时发自内心的感激李澈的决定,如果不是将要踏异域,她可能一辈子都再难见到这样的父亲。
取下腰间宝剑,略有不舍的吕玲绮咬了咬牙,大步向着吕布走了过去,双手递,郑重道:“七星龙渊,绝世之剑,愿父亲能以此剑为大汉开疆扩土,光耀门楣!”
吕布却是咧嘴一笑,并不接剑,摇头道:“纵是绝世之剑,未有磨合,也不如为父手中之剑来的顺手。更何况此去异域,若将中土宝剑遗落他乡,为父也无颜再回大汉。
你既然想要建功立业,那就记住,你手中的剑绝不可以给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行!因为只有剑,是你可以永远相信的。”
临别之际,吕布倒是说出了一番肺腑之言,也是他毕生所尊奉的信条。吕玲绮并不认同,但也不做争辩,只是收回宝剑,轻声道:“女儿已经有了真正可以永远相信的人,请父亲放心。此去西域,父亲或许也可以试着去信任贾先生。”
“呵!”吕布摇摇头,翻身马,怒喝道:“若还是有种的男儿,就随吾往西,拜将封侯之功,千秋传唱之名,吾与诸君共取!”
贾诩对李澈深深一礼,肃然道:“君侯,诩且去了,愿今生还能再见。临行唯有一语以赠,君侯功盖当世,尚需韬光养晦为好。成都,君侯还是不要去了。”
言罢,贾诩也矫健的翻身马,百余骑纵马向西,卷起滚滚烟尘,李澈与吕玲绮站在道左的小土包,眺望天际,直到视野中再无踪影,唯余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