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在海边溜达了一夜,认真思考了即将到来的战斗,次日一早,就把若干条建议递到了凯美林案头:
一是大营整体向后撤,把豁口附近腾空当战场,同时着手再建立一道防线,防止部落来势汹汹豁口守不住;二是把四个编队打散,组合成两个大编队,分别由普勒希思和阿伦斯特带领;
三是安排士兵到附近寻找大石头,搬运到豁口前堆放,用于防守;四是组织人员集中捕捞黑口鱼和火麟鳝鱼,炼制黑口鱼油和火力药剂,配合石头一起使用;五是转移大营的军需物资,把所有储物袋都腾出来备用;六是把大营的五台攻城车改造成投石车;七是分化出专门的斥候部,远到海去探查……
和普勒希思一样,凯美林对这场战斗缺乏足够的危机感,自从联盟在耳语海岸设立大营以来,一直很平静,突然搞得这样紧张,让他有些不适应。
但另一方面,凯美林对江北又极为信任,自知不擅长指挥作战,索性把大营的指挥权暂时交给了江北,告诉江北放手去做,出了问题由他兜着。
江北也没客气,当即代凯美林行使职权,把事情一件件安排了下去,耳语海岸跟着忙碌起来。
在佩德罗带领下,营地的帐篷全部拔起,后撤几公里挨着那片密林重新安营,在豁口附近腾出来当战场,同时开始布置第二道防线,防备部落来势汹汹挡不住。
大营的四支编队拆组成两只大编队,由普勒希思和阿伦斯特分别带队训练,尽快磨合增强默契,爱德华不在,带领牧师训练的任务暂时交给了帕加拉索和普拉克。
那些用来刁难牧师的大石头派了新用场,全被搬到豁口附近,还有二百名士兵去寻找更多的搬过来,每隔一段距离就堆一堆。
一百名士兵沿岸捕捞黑口鱼和火麟鳝鱼,所有会炼金术的人被集中起来炼制黑口鱼油和火力药剂,防守时用。大营的军需物资转移到离新营地三公里远的一处山洼里,腾出来二百来个储物袋。一些精通工程学的士兵负责改造工程车。五十名士兵组成五只斥候队,每天远到海去巡逻……
整个耳语海岸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但与之相反的是,士兵们的心态并不紧迫,这条海岸线平稳了太久,人们无形中已经形成一种观念,和部落的对峙会长期进行下去,甚至部分人还对和平抱有幻想。
大多数人都不觉得一场大战已经迫在眉睫,也没迹象表明这场战斗会来,至少官方渠道没有任何消息传递下来,即使真来了,依靠耳语海岸的天险,守住也不成问题。
由此大营呈现出一个诡异的状态,除了江北以外,大营下下都没有多少危机感,突然搞这么紧张,更像在进行一场必要性不大的预演。
江北察觉到了这点,但没试图去解释或号召什么,只是按部就班地做着该做的事,大营都是训练有素的老兵,等部落的战船出现在海平面时,就会自动进入状态,同时会感谢他提前做好的布置。
但这些人的命运早已注定,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联盟抛弃,甚至当他们战死时,还会在“为了联盟”的虚幻中感到无荣光。
这样一想,江北觉得这个世界真挺操蛋的,他感到不可理解的是,他洞悉了这一切,却不打算说出来,还想靠这些人实现自己的目的。
他要带领这些人守住耳语海岸,只要成功,这一战就将成为他交给联盟的一份投名状,为他日后的平步青云一举铺平道路。
可能他也是个很操蛋的人,在望群岛的经历已经证明了这点。
大营一片忙碌,江北自己也没闲着,从薇薇安那里拿到了一瓶小黑的血液,炼制出不少魔血药剂,把骨架的能量补充满了。
不久,事情一件件布置妥当,大营除去位置和布局发生了变化,又恢复到从前平稳安静的模样,江北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营帐里冥修,偶尔带小克米出去散散风,仿佛情况又没那么紧急了。
直到六天后,支援耳语海岸的第一批援军赶到,才提醒众人有根弦儿一直在暗中紧紧绷着。
有援军江北并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这批援军来自距离耳语海岸最远,也是他最不报希望的暴风城,但只有五十名全身重铠卫兵,由督检官丹尼斯率领,乘坐狮鹫降落在大营外围的空地。
“部落要来进攻的消息证实了么?”落地后,面对出来迎接的凯美林和江北等人,丹尼斯没有任何寒暄,直接问了最关心的问题。
“目前还没有,但可信度极高,”凯美林对这个消息依旧心存一些疑虑,把事情全揽在了自己身,“所以我已经安排士兵们备战,还自作主张向各地发出了求援信。”
“嗯,”丹尼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接着说:“因为这个消息,面产生了一些争议,正在紧急商讨对策,安度因大帝先从皇家精英卫队中调拨出来了一些人,但你也知道,狮鹫很难驯化,现在又是战争时期,暂时只有这么多了。”
丹尼斯说得很委婉,但江北立刻听了出来,暴风城已经不准备再支援耳语海岸,这五十名卫兵和五十只狮鹫是安度因的良心。
他打量了一眼五十名卫兵,所有人从头到脚都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厚重的铠甲里,那些铠甲一时看不出是用什么材质打造的,但从光泽看绝对是极品。队列也极为严整,气势仿佛那里不是站了五十个人,而是五百个人。
还有五十只狮鹫,总体来说,安度因的良心还是不错的。
“督检官,我明白。”凯美林也听懂了丹尼斯的意思,转头看了眼江北,心里暗暗称奇,倒真被这孩子猜准了,但胸口也再往下沉,这意味着暴风城不会再有强力的援军赶到了。
“安德利特不在,现在大营由谁负责指挥?”丹尼斯问,又补充道:“我是指具体的战斗。”
“由江……北负责,”虽然和江北相识日久,但这个名字对凯美林而言还是有些拗口,“大营现在的布局也是按照他的建议重新布置的。”
“好,”丹尼斯对江北印象极为深刻,转头看向他,“你烧毁部落战船的事迹,面已经知道了,安度因大帝还亲自接见了被你说降的部落成员,当众赞扬了你,这五十个人暂时全权归你调度,虽然数量不多,但每个都是以一敌百的精锐,安度因大帝特意挑选出来的。”
说到最后一句时,丹尼斯的语气显得格外语重心长。
“我明白,督检官。”江北微微躬身,心里已经会过意来,这五十名卫兵并非来支援耳语海岸,也支援不了耳语海岸,而是专门来保护他的。
他忽然觉得安度因这个人有些复杂,放任耳语海岸这么多人去死,又特意抽掉皇家卫兵来保护从未谋过面的他。
或许这就是王者之心,有时候冰冷得像块石头,有时候又暖得像个火炉。
“明白就好,”丹尼斯拍了拍江北的肩膀,叹了口气,转头对凯美林说,“我也会留下来陪你们一起战斗,走,带我去大营里转转,看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暴风城的支援率先赶到后,其它求援点的援军也开始陆续赶到,先是辛特兰鹰巢山的蛮锤部族,五十个风暴矮人,然后是阿拉希高地的人类驻军,来了二十名战士,接着是湿地的十名海防刺客,铁炉堡和洛克莫丹的支援一起到的,三十个巡山猎人。
这些支援点距离遥远,只能乘坐狮鹫过来,所以数量少得可怜,不过江北原本就没指望这些地方能来多少人,相比于人力,他更看重那些狮鹫,这意味着他可以组建一支空军。
第十天时,洛丹伦大陆本地的援军赶到了,数量喜人,是来自坚定壁垒的一百名骑兵,但距离最近的布瑞尔镇还没有消息,血色修道院那边也没动静。
爱德华也一直没回来,这点是江北最担心的地方,但又不能抽身去找这孩子,只能安心等待。
大营多了许多外来的兵员,变得热闹起来,尤其是那些披头散发皮肤像石头一样粗糙的矮人,他们的性格天生开朗,钟爱篝火和露营,凑在一起后,爽朗的笑声能传遍整个耳语海岸。
薇薇安也难得的高兴,虽然和坚定壁垒的骑兵关系说不有多好,但毕竟都是家里人,还是感觉到亲切。
小克米也是个人来疯,这只蟑螂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是只令大多数人讨厌的生物,趁江北冥修时,总被矮人的篝火吸引逃出营帐,江北醒过来后还得到处去找它。
整座大营其乐融融,丝毫没有战争即将来临的迹象,甚至江北本人也产生了一丝和平的幻觉,可他知道,平静的表象下已经暗流涌动,一场可以决定很多人命运的大战很快就要来了……
……
战船破开浪花,在海面不停前进,五座大小不一的海岛被远远甩在后面,渐渐隐没在海平线以下。
埃卡塔隆伫立在一艘战船的船首,平静地望着前方,在望群岛休整了一天一夜,士兵们的精神都养足了,那些龙鹰也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已经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准备,但发生了一件让他大为意外的事。
本该在岛等待大部队到来的亚尔维斯神秘失踪了,据岛的兽人说,这个被遗忘者前不久去偷袭耳语海岸,然后连人带船再也没回来,种种迹象表明,好像已经被做掉了。
真是个笑话,埃卡塔隆想着这件事,眼中露出一丝嘲弄,前线阵地乱成一盘散沙,战船被烧,损失惨重,现在连人也失踪了,这个被希尔瓦娜斯大酋长委以重任的将领,更像是来搅局的。
这场反攻之战还得交给他来执行,埃卡塔隆目视前方,唇角微微扬,这样也不错,他已经很久没战斗过,是时候活动活动了。
战船不断前行,一天一夜后,一座孤伶伶的海岛出现在海平面,再有一天一夜就能抵达此行的目的地。
埃卡塔隆下达了停船的命令,准备最后养精蓄锐,然后一鼓作气,对耳语海岸发起进攻。
所有战船下了锚,在海浪中微微浮沉,空中的龙鹰也雪片般降落下来,停在那些大木箱休息。
“大人,”副官拿来了一副地图,展开给埃卡塔隆看,“这是耳语海岸的地形图,我研究过,整条西海岸线只有一个地方最适合登陆,那里的峭壁有个缺口,可以爬去,但有联盟的军队驻守,地形不利于进攻。
东海岸线还有一个地方能岸,叫血色海岸,但登陆后会进入山里,需要穿过一条山谷才能绕出来,不过应该没联盟的军队驻防,更安全,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你是想让我们的人抬着这些大木箱爬山么,把你愚蠢的建议收回去,”埃卡塔隆扫了眼地形图,斥责道,“辛多雷的荣耀从不绕路,我们直接从正面进攻,击溃联盟后,回去向洛瑟玛摄政王复命。”
“是,大人。”副官躬了躬身,心里却在想,从正面进攻损失必然惨重,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无敌之躯。
埃卡塔隆似乎看穿了副官的想法,平静地审视着他,冷光在双眸中流传,令人不敢鄙视。
副官把头扎低了,又小心翼翼地提了个建议,“大人,据我所知,远处的那座海岛是座鱼人岛,生活着一个鱼人群落,它们不太喜欢船只停靠在附近。”
“不要总是提这些没用的建议,”埃卡塔隆微微皱眉,“面对辛多雷的大军,那些鱼人会非常好客,传令下去,今天就在这里休整,天黑后出发,等我们抵达耳语海岸,我要让联盟看到,血精灵的旗帜和太阳一同从海平面升起。”
“是,大人。”副官退了下去。
……
夜,望群岛。
黑暗中,一副由粗树干做成的简陋木筏轻轻停靠在一片礁石旁。
“终于到了……终于回来了……谁也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努力……该死的,我只剩一条手臂……”
亚尔维斯喃喃自语着登礁石,沿着波浪翻卷的海岸,步履蹒跚地向前走去,慢慢来到海岛旁停放战船的大水湾前。
一艘运输船的黑影正在海浪中沉浮,但原来和运输船停靠在一起的战船不见了。
“好像有人来过,把战船开走了,但愿那些焦土还在……”
亚尔维斯念叨着,沿着木桥登运输船,船空无一人,一片安静中,他下到了更黑的船舱,密密麻麻的泥罐子还摆在船舱里,散发出呛人的硫硝味儿。
“谢天谢地,你们还在,”亚尔维斯抚摸着那些泥罐子,仿佛里面装的是他的亲人,“我还以为你们被那些愚蠢的兽人毁掉了,万幸你们还在,再也没人能阻止我,再也没人能阻止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阴沉沉的笑声中,亚尔维斯猛地抬起头,独眼中紫芒闪耀,如同鬼火燃烧……
……
不知不觉,距离江北回到耳语海岸,已经过去了十几天,部落的战船依旧没出现在海平面,仿佛平静还会持续下去。
但江北有种预感,战争已经近在眼前,他心中仿佛悬着一口吊钟,正在“当当”震响,每敲一下,大战就临近一步,而钟声已经到了末尾。
似乎为验证江北的想法,这天天还没亮,一名士兵忽然急匆匆地跑进了他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