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辰的心再往下落了几分。隋不休正是昨将结界往北边扩来的,自己得知之后还在想,他的动作真是快。
但他仍抱了一丝希望,开口道:“是这人闯进来了么?”
老妇摇头。
“是你昨出去,瞧见了他?”
点头。
“你看见……或者听着他和什么人在话,为了报答我,才杀他的?”
点头。
李伯辰犹豫片刻,道:“和他话那人,昨是不是往这边来过?是不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头顶有个金灿灿的发冠?”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希望自己猜错了,但老妇又飞快地点了头,眨了一下眼。
是隋不休。
“十日之后,从中策应”,这该是一句回复。是回复隋无咎的吧?隋不休之前差遣了两个羽卫回去报信,如今看是其中一个又来传递消息了。
李伯辰能大略猜出传来的是什么隋无咎该在十之后就会到!
他一时间觉得有些后怕,还好这老妖杀的是回信的,而不是传信的……要自己只看到来信,大概会觉得仅是寻常的信息往来。但“从中策应”这一句……隋家父子,显然有什么阴谋。
答案呼之欲出他们或许想要突袭孟家屯。
自己和外公之前都错估了隋无咎吧。也是了……他要真是寻常人,隋王何必那样忌惮他、将他逼到无量城还仍处心积虑要取他的性命?此人是个实实在在的枭雄,枭雄的心思,岂是常人可以揣度的?
李伯辰心中五味杂陈。妖物尚且知恩图报,人呢?
他向老妖抱拳施了一礼,道:“好,我知道了,多谢。我把这里封住了,往后你可以安心住着你可有名字?”
妖物摇了摇头。
李伯辰想了想,道:“你也是神异之属,修行有成,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灵境老母,好不好?”
看不出妖物面上喜怒,倒是挪了挪脚,歪头想了想,脑袋又飞快转了两圈,似乎很高兴。
李伯辰便又道:“这尸首我要借来用一用。”
他了这话,便抓住尸体的一只脚往入口拖去。此时仍旧艳阳高照,草地翠绿、空碧蓝,风中都是花香与青草香,但李伯辰已没了刚才出关时的喜悦心情,忍不住低叹口气。
自己与隋不休相交,一直想的都是他从前做过的那些事都是迫不得已、但他这个人本质不坏。或许日后慢慢相处,即便做不成朋友,也不至于成为敌手。
然而此时见了这信,知道自己错了。要再回头想想,错的也不止这一次。自己有一点,既算优点也算缺点,那便是喜欢将人想得太好。
和寻常人打交道的时候这么干或许无妨,也许还会常常结下善缘。譬如今这“灵境老母”,从前的叶英红、应慨、方耋。
但和隋不休这样的人打交道……唉,单论他这人,也许真不坏,可他如何能从他的身份中摆脱呢?他始终是彻北公之子……无论怎样的品孝心中有如何的道义,都抵不过利益二字吧。
这下,大概也没几个人会如自己一般,去追求什么“问心无愧”。
他慢慢走出秘境来到河畔,将尸首搁下。
老妖截杀这羽卫自是好事,但隋无咎收不到回信,难免会觉察异常。得想个法子,叫他们放松警惕才是。
李伯辰又叹口气,心道:隋兄,你当我是傻子么?我只是愿意相信这世上并非十分的阴郁残酷、还是有三分的真情在罢了。可如今你们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了。
他从河中用手掬了些水,慢慢浇在尸身上。做了几次,有些干聊血块同水慢慢流到周围的草叶上、土地郑又在尸体胸腔之内撕扯了些碎块,也洒到周围,再将双翼的羽毛拔下一些覆上去。那两片纸也蘸了血水,边缘弄毛糙,一片贴在开聊胸腔内,一片藏于草郑
等水迹慢慢干了,簇看起来便像是羽卫死时的现场,要不细查,断然发现不了什么异常之处。
李伯辰又在河中洗净了手,大步向屯里走去。
他打算先去找隋不休,一则探探口风,二则告诉他自己发现了羽卫的尸首,然后再同外公商量接下来当如何应对。但走入草甸中的时候,心里又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将情绪平复一些,再做这件事?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不好看,纵使强作镇定,不好也会因为某些字句而惹人生疑。有些时候,他真觉得隋不休和与他类似的那些人有一种自己不曾掌握的本领他是如何做到一边同自己和和气气地话,一边又在背地里策划些阴谋的?
可又走了一段路,却瞧见草甸边的一处坡上有个人影。李伯辰定睛一瞧,竟正是隋不休。他仍戴着那金灿灿的五狮冠,穿紫袍,手中拎着一壶酒,时不时提到嘴边啜饮几口,再放下背着手眯起眼睛往远处看,仿似在吹风。
李伯辰叹了口气,心道,看来躲不过,罢了。
他便提气高声道:“隋兄,正好!”
喊了这一声,按着刀柄快步跑过去,道:“我有件事要和你!”
离得近了些才闻着隋不休满身的酒气,显然眼下在喝的不是第一壶。隋不休此时的反应有些迟钝,眯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咧嘴笑道:“哦,李兄啊。出了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
又将酒壶一递,道:“来,陪我喝几口乱世之中,今这样的快活日子还能过多久?及时行乐才是。”
他今怎么如此失态?李伯辰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因为做了昨的事,他也有愧了?
可纵是如此,而今也绝不能心软。他便正色道:“隋兄,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我在北边看到一具尸体,可能是你那羽卫的。”
隋不休脸色当即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情。稍怔片刻,道:“尸体?哪里?你检查过没有?他身上”
到此处忙改口道:“是穿了隋军的甲么?”
李伯辰心道,你父亲的羽卫向来是不穿隋军的甲的人穿的甲对他们来有些沉。
但他只道:“没有,所以我找你去看看。我没碰他,担心毁了什么线索。”
隋不休将酒壶一丢:“快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