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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阳堡,秦时所置,起先为长江沿岸上的军事要塞,后经秦汉两朝数百年经营,逐渐发展成一个长江沿岸上集军事和商业为一体的小型集落。
这里,离江东二乔的出生地不远,二乔的父亲乔公早年亦尝在此经商。
甫一进入沙阳堡,一股尘世喧嚣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虽说如今处于临战之时,局势紧张,但沙阳左近乡县的农夫和猎户们依然还是习惯性地聚在此处做起各种交易和买卖。就连荆襄和徐杨二州的客商都还有不少滞留于此收购粮草、山货和各种土特产。
难得到了一个市井繁华的地方,可惜王思华三人却没有什么心思在街上闲逛。
三人匆匆赶往驿馆,向职守的军官出示了官封和路引后,军官将三人引进了一间厢房。
由于莲花依然扮演庞统内子的角色,所以军官给他们俩人安排了一间房间。王思华则是又做回了书童,名字依然叫做清风,那军官也就给他安排了一间偏房。
等三人安顿下来后,天色也黑了下来。
到了晚间,三人吃过晚饭,一齐回到庞统的房间。
挑明了灯盏后,庞统搬出一具七弦琴放在桌案上,然后盘膝坐下。
叫莲花和王思华在他左右两边坐定,庞统闭目宁神,酝酿了会儿情绪后,开始抚琴。
都说礼、乐、射、御、书、数乃是君子六艺,是每个文人雅士都必须精通的基本功。别看庞统人长得不咋地,衣着打扮也跟个农民似的,但一弹起琴来,整个人的气质就彻底为之一变。就连他弹出的琴声,也随着他周身气质的转变而变得波澜起伏。
但听那琴声时而似金戈铁马,杀气腾腾;时而似高山流水,捉摸不定;时而似朝阳东升,瑞气万千;时而似晚道惜别,凄婉哀怨;……。
琴声渺渺,也就是一刻钟左右的工夫,庞统便连换了七八种曲调,而且还没一样重复的。王思华敬佩之余,不知不觉地沉沦于曲调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庞统又一曲弹尽,窗外突然响起了一声喝彩声。
早在吃晚饭的时候,王思华就问过驿馆的官员,探明今夜在驿馆留宿的就只有两拨人马。一拨是庞统、王思华和莲花三人,另一拨则是被周瑜安置过来的蒋干和他的仆役,此外再无他人。所以,在这个时间点上还能躲在窗户外喝彩的,就只能是蒋干了。
见鱼儿已经上钩了,庞统朝王思华和莲花使了个眼色,随后轻笑一声道:“夜寒露重,窗外雅客不妨进屋一叙。”
“固所愿,不敢请尔!”蒋干在窗外应了一声,随即整理了下衣冠,走到屋门前,叩门而入。
王思华抬头看去,但见来人布衣葛巾,容貌儒雅,仪表堂堂,端的一表人才。很难想象,如此一个样貌不凡的风流文士,居然会被老罗子刻画成一个两次三番遭周瑜戏耍的小丑似的人物。
进门之后,蒋干便朝庞统施了一礼,道:“不才九江蒋干,见过阁下!”
“哦?阁下莫非是以辩才独步江、淮的蒋干蒋子翼?”庞统故作讶异道。
“正是在下!”似乎是没料到对方居然认得自己,蒋干颇有些喜出望外,连忙反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襄阳庞统!”
这下子,轮到蒋干惊讶了:“可是凤雏先生当面?”言下颇有些难以置信之意。
庞统笑着点了点头,手指着身前一副空桌案,示意蒋干就座。
蒋干连忙走了进来,跪坐到桌案后,略带欣喜地说道:“没想到竟然能在此处得遇庞先生,干三生有幸。不知先生因何到此?”
“旬月前,统蒙讨虏将军相招,欲辟为从事,遂过江前往柴桑。恰逢周瑜起兵抗击曹公,遂改任随军参谋。不想那周瑜小儿,自恃才高,一意孤行,不听谏言,更不能容物,统于是辞了参谋一职,欲回返荆襄。”庞统淡淡地一笑道。
一听庞统是受了周瑜的怠慢,被逼得辞官欲归故里,同样对周瑜的傲慢有着感同身受的蒋干不禁感叹自己遇上了知音。
于是,他把自己好意过江劝周瑜投降,却受到周瑜冷落,反被送到这远离军营的偏僻之地,而且还被周瑜派人看管起来的遭遇,向庞统说了一遍。末了,他反问庞统一句:“以公之才,何往不利?不若与我同归江北,我当帮你引荐曹公!”
闻言,庞统哈哈一笑道:“早闻曹公求贤若渴,吾意欲归之久矣,奈何无人引荐也!公既有引荐之心,统不胜感激。”
蒋干一听大喜过望。他这一趟过江,连周瑜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打发到沙阳堡来了。眼看着寸功未立,还徒然成了他人的笑柄,他心里其实是无比焦躁的。
所幸,机缘巧合之下,他居然遇上了庞统。而一番试探之下,庞统居然表示出了欲归顺曹操的心思,这当真是一个意外惊喜。如果能够把庞统引荐给曹操,以曹操的求贤之心,再加上凤雏的大名,他蒋干岂不是大功一件。
于是,蒋干迫不及待地就想带着庞统连夜遁逃出沙阳堡,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庞统暗自觉得好笑。以蒋干这种风风火火的性子,难怪会被周瑜玩弄于鼓掌之中。如果放任他多往来几趟周瑜的营寨,恐怕他这个江东军卧底的身份就要坐实了。
幸好,庞统足够理智,所以制止了他。
“此间周瑜的眼线尚在,若吾等就此离去,恐遭其所害。不妨在此多呆个一两天,待其怠惰,吾等再走不迟。”庞统说道。
“凤雏先生言之有理,是干太过心急了。”蒋干连忙认错,心中对于庞统的机谋又高看了几分。
两人于是安坐下来,开始就当今的局势展开了谈论,并互相发表见解。
对于这种名士间的舌辩,王思华身为书童,自然插不上嘴。再加上两人张口闭口的“之乎者也”,通篇晦涩难懂的文言文,只听了一会,王思华就兴味索然。再看莲花,早已以手支额,昂首45度角看天,思绪都不知飘飞到哪里去了。
过了也不知道有多久,大概是聊得累了,更或许是胸中丘壑尽皆为庞统堪破,略有些词穷,蒋干起身告辞,说等明天再继续来拜听高论云云。说完,便径自推门走了。
等蒋干去得远了,庞统眨巴了下眼睛,看向趴在桌案上打起了瞌睡的莲花,嘿嘿一笑道:“好吧,蒋子翼走了,夜也深了,娘子,我看我们就安寝了吧!”
然后,他就被莲花给丢了出去,连同他的行李一起。
“晚上你要是敢跨进房门一步,我就砍掉你那对狗腿!”莲花站在房门前恨恨地说道。说完,她视线一瞟站在一旁看戏的王思华,脸上没来由地腾起一片红霞。
幸亏房门外没有任何光亮,莲花那一抹突如其来的娇羞才没有被房门外的两个大男人看到。不等庞统发表任何意见和看法,莲花就果决地将房门给关上。
庞统无奈地捡起被丢在地上的行李,困惑地挠了挠头,然后转头对王思华说道:“要不,今晚我们俩挤一挤?”
王思华咧嘴一笑道:“能够跟大名鼎鼎的凤雏先生抵足而眠,在下三生有幸!”
这绝对不是王思华的客套话,而是他的真实想法。
能够跟凤雏庞统抵足而眠,促膝长谈,若是有朝一日能回到原来的世界里,恐怕再没有比这更能在人前夸耀了的吧?
于是,王思华欣然和庞统一齐回屋,脱掉鞋子后往草席上一躺。然后,王思华就后悔了。
只因为,庞统身上是真的臭,不止口臭,脚臭,身子臭,连头发都散发出一股闻之欲呕的臭味。说他三周没洗澡是抬举他了,简直就是一掉到茅坑里再被捞起来的泼皮破落户啊!
但是,再一回想起这个时代的卫生条件,王思华也就释然了。
再说,庞统之前还在山越那边呆了好长一段时间,而山越在王思华下意识的认知里,是属于那种终生都不洗澡的生物。——嗯,就跟偶像从不上厕所一个道理。
所以,庞统身上会有这种浓郁的味道,王思华也就丝毫不觉得奇怪了。
但是,不觉得奇怪是一回事,能否忍受得住这种浓郁的男子味,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无奈之下,王思华只能用云体风身术暂时隔绝了自己的嗅觉。然后,他才有心思仔细倾听庞统到底在跟他说些什么。
“清风,自从在水镜先生那一别,至今也有五年多了。那时,你虽然年纪尚幼,但元直一直夸你才思机敏,日后当可继承他的衣钵。不知这五年来,你是否又有些长进?”
王思华一听,就明白庞统这是要考校他了,于是回道:“但请先生赐教!”
“既如此,那你就先说说看,此番江东军与曹军之战,孰胜孰败?”
赤壁大战这段历史,王思华早已烂熟于胸,庞统问他这个问题,却是正正撞到枪口上了。但听王思华不假思索地回复道:“思华窃以为,江东军有三胜,曹军有三败。”
“哦,愿闻其详?”庞统一听,顿时眼中精光四射,脸上摆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
“曹操发兵于秋收之后,离中原而远涉江湖,迁延时日,临取荆襄之时已届冬日,军中将士不服水土,疾疫流行,此天败。江东军久战长江,据长江天堑而守,且深明此间气候与地理,此地胜。曹操新得荆州,并未示彼之恩于荆襄百姓,却以势压之,强征士卒与民夫随军参战,惹得人怨载道,再兼之荆州军新降,人心未附,且与北军诸多不合,此人败。江东军组成单一,皆乃荆楚精锐,再加之本土作战,众志成城,此势胜。曹军大部分为燕赵之士,擅车马而远舟楫,不熟水战,此战败。江东军军马未行而算敌于先,周公瑾机谋之士,再兼伏龙凤雏鼎力相助,此谋胜!”
听王思华说到最后一条,庞统忍不住哈哈大笑:“似思华所言,已得元直八分真传!”
闻言,王思华心中一动,反问道:“那剩下的两分却是差在哪了?”
“我且问你,我们真正的敌人到底是谁?是曹操,还是孙权?”
王思华略一沉吟,随即恍然大悟。
“我们的敌人既不是曹操,也不是孙权,而是……。”
司马仲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