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夏的期待之中,舞台上灯会变幻,预报着下一首歌即将到来。
超过十万平方米的体育馆,超过五万的歌迷,超过一万只鸭子般嘈杂的现场,就那样倏地安静下来,说到一半的,笑到一半的,喝水喝到一半的,挥手挥到一半的,全都停止了动作,整齐划一地把目光投到了舞台上,静静地等待着走向台前的那个人。
他来了。
招手,鞠躬,站定。
哗~
掌声如潮水一般,这个用于形容的句子是如此得经典以至于烂俗,却最最适合现下的场景和氛围--掌声如同被十二级台风而掀起的海潮一般,一波高过一波,一浪胜似一浪,仿佛不如此就无法向台上的那个男人表达鼓掌者的兴奋和期盼。
那个男人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带着几分矜持,几分自如。
然后他开口了:
-OIn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
不管你爱与不爱,都是历史的尘埃
&In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
不敢在午夜问路
怕走到了百花深处
……
歌声浑厚,又掺杂着莫名的华丽,正是饭团们最熟悉的风格,也是他们最喜欢的风格,所以,即便是没有修饰的清唱,也在瞬间激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这时候二胡声响了起来,吱吱呀呀,海笛子和小三弦声也响了起来,咚咚哒哒,这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
-人说百花的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
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
……
清脆,亮丽,谓之清亮;那清亮的声音恰如一骑白马冲阵,一叶风帆飞渡,一下子就盖过了二胡声海笛子和小三弦声,直直地戳入每一个人的耳膜之中,心头的痒痒肉之上。
资深票友小夏听得不能自己,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全都打开,舒服得没处挠去。
脑海里猛地冒出一句词来:
就是这个feel,倍爽!
真的是太爽了……他仿佛在园子里听到了名角儿,忍不住一拍大腿,扬声喝到:“好!”
话刚出口就反应过来,自个儿把自个儿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去,以躲避预期之中饭团同仁们责备的目光。
没想到不光没人责备,还被他带动了节奏。
身边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中气十足的喝彩声:
“好!”--四声
“好!”--破声
“好~啊!”--没说的,这位笃定超过二十年的真功夫,原汁原味的帝都腔儿
唱得真好啊……
喝彩声中,迟到的钢琴响起来了,萨克斯响起来了,像是富丽堂皇的仪仗队一般,簇拥着光芒万丈的英雄,浩浩荡荡地一往无前:
-OInBeijing,你可别喝太多酒
走在地安门外没有人不懂真情
&In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
把酒高歌的男儿,是北方的狼族
……
‘族’字戛然而止,伴乐袅袅未散,而懂行如小夏般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下一波高节潮奏的肆意冲击。
然后冲击来了:
-人说北方的狼族,会在寒风起,站在城门外
穿着腐蚀的铁衣,呼唤城门开
眼中含着泪
……
“好!”曹小叶早已站起了身,发出和身板极不相称的声音,叫完了后怕地吐了吐舌头,偷眼四觑,发现根本没人在意,便放开了胆子,用尽最大的力气叫道:“好啊!”
“啊-噢~”陆仁义大力地挥舞着右手的拳头,向着舞台发出了午夜的嚎叫;旋即拳头却被女朋友抓住,他正惊奇呢,就发现拳头被女朋友带着再次挥舞了起来,而向来腼腆的女朋友竟然也旁若无人地叫了起来:“噢~”
你们这帮外行,有你们这样听戏的吗?!
小夏使劲地拍着大腿,最后也只能抛了句京骂,跟着站了起来。
-呜,我已等待了千年
为何城门还不开
呜,我已等待了千年
为何良人不回来
……
楚云云的嗓子快喊哑了,喊不动了,就抱住全程安静的表姐,道:“没想到京剧也这么好听,我要去学。”
“你说什么?”
“我说,咳。”楚云云懒得再说,又冲回VIP包厢的栏杆前。
-OIn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触动了伤心的魂
&In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地安门
不想再问你,你到底在何方
不想再思量,你能否归来么
想着你的心,想着你的脸
想捧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
……
娃娃斜斜地倚靠在最靠近后台通道的墙壁上,静静地听着舞台上传来的声音,轻轻地抚摸着小腹的部位,脸上露出幸福而自豪的微笑。
章伟皱着眉头站在离娃娃五六米远的地方,侧耳朵听几句歌,又测脑袋看几眼娃娃,似乎变得烦躁起来;而听到歌曲演绎至尾声部分,就显得更加烦躁,甩手就往回走。
他的经纪人快步走到他的身前,沉声道:“你听听人家的高音,人家在进步,你再想想你自己。”
自从首场巡演发生破音之后,章伟就一直降key在唱,那些明眼人,包括他的经纪人在内,对他的态度就随着他音调的降低而随之降低下来。
章伟只是自大,却非愚蠢,自然能够感受到这些变化,此时听到经纪人的话,便猛地定住脚步,脸色涨得通红,用狰狞的眼神瞪住经纪人不放。
不知道是害怕了还是心软了,经纪人和他对视几秒钟之后,突然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道:“不管你爱不爱听,你至少该知道我总归是为了你好吧!”
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章伟似乎被打动了,目光逐渐变得缓和起来,渐渐的甚至带上了些许温柔。
经纪人多聪明啊,见状继续施压:“你再这样,嗓子迟早要毁。”
自己的状态自己知道,章伟眼中的惶恐一闪而过,但口气依然生硬:“那你讲啷个办?”
经纪人愣了一下,旋即大喜,赶忙抓紧机会劝道:“其实还来得及,你听我的,明天起咱就……”然而话没说完却被章伟打断:“你去问问周娜,问问有什么办法。”说完这话,这位倔强的歌手像是离开了学校的孩子,又像是砸破了玻璃的孩子,亦像是崩裂了裤衩的孩子,匆匆地逃走了。
经纪人又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看着那个仓皇的背影和飞舞的脏辫,禁不住失笑。
真没想到,你最相信的竟然不是天天跟你一起工作的战友,而是你口口声声最看不上的死对头,这就是传说中的口嫌体正直吧……不过话说回来,能有这个眼光,倒不算是个蠢货,值得继续培养……他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轻松地向等候在通道里的周娜走去。
走到一半,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身,却都是好声音的歌手们,为首的是三个既年轻又漂亮穿得又清凉的姑娘,每人手里竟然拿着两个大彩球,不用猜就知道是为了迎接林致远而闹的妖蛾子。
经纪人靠边让开道路,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同样侧身让路的周娜,心里忍不住冒出了一丝羡慕和嫉妒。
章伟那小子,但凡及得上人林致远一半,我就享大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