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便见一人,适才晕晕乎乎的崔博此时已然被惊醒了。
“君何人也!?”崔博失声问道,他心里怵得慌,没敢用汝这个字,万一是个刺客,闻之大怒,拔出腰间宝剑给崔博斫了,任他舌头再灵活,也难幸免啊。
“崔长史莫怪…”那人朝着崔博一拱手,“我乃是县中小吏,县尊邀长史与宴,我特来此知会长史。”
好嘛,原来是沮授的人,崔博心里腹诽,这沮授太也过分,白天不给咱调人不说,晚上还来房中吓唬咱。
崔博闲聊几句,便将这小吏话套了个尽,原来是他那群侍卫干的好事,也罢,既然如此极品,不若明天都拉到校场,与咱共享这盛世烈日。
不过这宴还是要去的,沮授能派人来这等上半个时辰,想必是有事的,崔博当下也没顾得那么多,漱了漱口换身整洁衣服,便随着那小吏往那县府去了。
崔博甫一至堂上,便见着一群人早已坐好,只留着沮授旁边一个位置,崔博朝着两面拱手致了歉,便大剌剌地往那空席上一坐。
酒过一巡,互道寒暄,沮授显然有话要说。
“咳…”他痰咳一声,“诸位皆县中豪绅,今日邀诸位来,乃为一事。”
沮授为东道,也是县尊,他的面子,底下数人的自然不好不买面子,崔博可能不知道,但沮授心里明镜,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七七八八。
“县尊请讲…”
“诸位或多或少都与那考贼私下里有过交往…”沮授面带微笑,表面波澜不惊,眼眸里却带着看不穿的寒彻。
此言一出,瞬间场上鸦雀无声,诸人面面相觑,有那无胆心虚者,面上挂着讪笑,道不出的尴尬。
“不过…”沮授话锋一转,“我可以既往不咎,不查此事,但是尔等要配合国中来的长官,他来真定,乃是为了征募壮勇,讨伐考贼!”
沮授图穷匕见,言语直指场下众人,招兵难招兵难,还不都是因为壮勇们被尔等这群狗才雇成了佃农么!
此言一出,众皆失色,这些子佃农是他们的根本所在,当下就一百个不乐意。
“此事我等以为不妥!”
好不容易他们赶上一回流民四起,在座诸位地主自然是死命收纳流民,让后往死里剥削。流民们也没得选,不跟着他们,除饿杀无二法,跟着他们,忍着点饿也能过活。这会儿沮授找他们要人,他们怎么能依?
汉代地主世家豪强,除剥削佃农外,还瞒报人口,主要还是为了避免人口税。就按大户人家童仆千人,期十年来算,直接少往国家交百十来万钱。
用最廉价的劳动力,交最少的钱,正是这群豪强地主们最恶臭的嘴脸!
崔博心中冷笑,只恨没带兵来,若是手中有兵,直接往大堂门口一呈,大声喝问——你是交人不交?
不过沮授倒是替崔博做了他欲做之事,沮授冷笑连连,击了三下掌,瞬间屏风后便出了二十余刀斧手。
这便是暗伏刀斧手?崔博今日算是开了眼了,来之前他也是横扫一圈,向诸位致了歉的,可是还没没注意到屏风后面还藏着人!
“诸位,还觉得我沮某行事不妥么?”沮授看着他们一脸憋屈的样子,哈哈大笑,完全不似刚才那个冷面县尊。
“妥当…妥当…”底下那些人都要哭了,怎么地平素挺老实一个人,竟能干出这等事?这会儿他们哪里敢说一个不字?掉脑袋的风险他们可不愿意承受。
“既如此…不知你范家主欲资多少人耶?”沮授脸上带着三分狂狷,头往前倾,用戏谑的语气来强要他们的人!
帅!太托马帅了,崔博简直爱上了,怎么地他昨日今日没发现,这表面厚道的沮授,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
“五…五十!”那范姓家主颤颤巍巍伸出三根手指头,那表情宛若心被刀割。
沮授摇了摇头,五十人,太少了,堂上坐了十来个人,人人都似这范氏一般,那一共也没有多少人呐!
“我家出二百!”正当那范氏心中摇摆不定时,席上突然站起一人,朗声道。
“哦?”沮授将头转向那人那边,“原来是夏侯家主啊,不愧是我真定高门,真大公无私者也!”
夏侯?莫不是那夏侯兰家族?
“学着!”沮授暴喝一声。
堂上诸人皆面如死灰,那夏侯氏既一开口云二百人,他们自然不敢再报二百以下。啐…诸人心里皆是暗骂一句——你这夏侯柯,怕是托吧!
没错,这夏侯柯平素在真定口碑也好,收的佃租也少于诸人。沮授特意与其联合起来算计城中豪强,当然忙也不是白帮的,人其有大公而无私者乎?有,但是他夏侯柯不是。
那些子豪强失了部分佃农,必然会有一些田地耕不过来,沮授许诺愿意帮衬其收购别家田地。他家本就是大户,家中还有为官者,再招募些流民,还是容易的。
“我等皆愿出二百青壮…”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得到堂上诸人答复,沮授得意地捋了捋胡子,命了左右取来契书,做事做全套。
这是他沮授做的局,这种东西他早已备好,就底下那群人的嘴脸,若没了契书,说不定当场翻脸就不认了,沮授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堂上诸人签了契书,又将雇佣佃农的契书从户曹那销了之后,便离了宴。
酒菜丰富?呵呵,宴无好宴!
崔博完整观看了,全过程,那叫一个爽呆!这种事他一直想干但是没机会,这回倒是有个活例子,学到了学到了。
“彩啊!”待众人散尽,崔博鼓着掌走到了沮授面前,伸出大拇指,“沮令当真好手段!”
其实也不尽然如崔博所见,沮授苦笑一声道:“沮某敢行此事,只是心中有了计较,今晨那三人之鉴在前,彼等安敢不从?何况沮某也当够了这真定令!”
哟呵?崔博没想到,你沮授能有今日表现,原来早有弃官念想啊!
“哦?不知沮令所言何意?”
“城中豪右骄纵不法,奈何种族势力树大根深,沮某虽为真定长官,却奈何他们不得!”说完沮授叹了一口气,他胸中也有大志,自然也非百里之才,偏偏却连豪右都惩治不了,他如何不气?
嘿!崔博一听反喜,豪强势力正是他想打击的,而沮授此言正是与崔博达成共识。且既然沮授有去官想法,看来也有做同志的可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