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元关外，那名双目失明的黑衣少年依旧在忧虑中等待着。

“江师兄八岁时因劫难经脉尽断，此后更是只能修行元神力，进入晋元关的次数本就是我们这一代弟子中最多的，其间利害，早已烂熟于心，不应该会这么鲁莽呀！”

正思索着，突然，石门“轰”的一声骤然开启，一道身影裹带着烟尘从石门内激射而出，足足在地面上向后滑行了十余米，才终于单膝跪地停了下来。

“师兄！”

黑衣少年惊呼，急忙冲了上去。

江枫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分明也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

他身着云霄殿弟子的常服，容貌英俊秀气，红唇润泽，皮肤白净，一头短发干净利落，乍看之下颇具文人之风，只是不同于那黑衣少年，此子眉宇间的飒爽英气自然而然地将这一缕文气生生掩去了。

这就是江枫！云霄殿殿主叶鸿飞的真传二弟子，云霄殿当代弟子们的二师兄！

此时，江枫左手捂着胸口，紧抿双唇，却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面露不甘之色，被黑衣少年搀扶起来，右手轻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和脸颊上未干的血渍。

“没事吧？”黑衣少年低声关切地询问道，并从怀中掏出一瓶疗伤丹药，递给江枫。

“无妨，只是腑脏受到震荡，缓缓就好，倒是让六师弟你担心了！”

江枫服下丹药，调整了一下气息，应过了黑衣少年的询问。

这黑衣少年正是云霄殿列阵堂堂主“清元长老”的嫡传弟子，也是江枫的六师弟——“白石”！

云霄殿分为一殿六堂，平日里由殿主坐镇主殿，六位堂主分管六堂。

而云霄六堂者，则分为“执法堂”、“御心堂”、“列阵堂”、“锻兵堂”、“济生堂”和“长生堂”。

江枫吐出一口浊气，双目却一直紧盯着缓缓关闭的晋元关石门，眼中熊熊烈火足将一切阻碍之物焚毁殆尽，语气一如既往地坚定。

“下次再来之时，我一定会强势破关！”

耳边传来二师兄的豪言壮语，白石没有丝毫的怀疑，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位二师兄，从不曾出现过一丝放弃的念头，即便当年那般灾劫也不曾令其止步。

当下轻笑道：“二师兄无需不甘，以二师兄的资质，定可在极短时间内通过第二关的……嗯？！”

话语未结，白石眉心魂印金光一闪，似是察觉到什么，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江枫，咽喉中竟有些干涩之感。

“你……你的元神修为晋入‘元虚境’了？”

白石语气中带着不确定，没有双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继续“盯”着江枫，看起来却是有些好笑。

但是，看着师弟失明的双目，江枫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六师弟的双眼是怎么瞎的。

八岁那年，他经脉尽断，三年后更是彻底失去了修行业力的可能，被逼得不得不去修行这虚无缥缈的元神力，而白石的双目也在十一岁的那一场祸乱中永远失去了光明。

一切的一切，只因为当年袭卷了整个云霄殿的那个人，那件事……

短暂地沉浸在回忆往事的悲痛中，江枫给了白石肯定的回答，是的，他已经将元神力修炼到了元虚之境。

即便心中早有准备，白石仍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身体不受克制地抖了一下。

作为一个主修元神力的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修行元神力的艰难……

修行之人，吐纳天地清气，依功法之精要，使其游走于四肢百骸之间，进而转化为自己的行为之力，而这种伴随着个人行为所产生的力量，修真界称之为“业力”！

修业者感知天地之间游走于自然的“清气”，并可初步将其转化成“业力”者，便为“冥业境”之修，若是再进一步，踏入“神虚”之境，便可于巅峰之时，触摸到“长生门”。

而唯有破开此门，才能算是相较于凡人而言，真正意义上的长生者。

可是与修行元神力相比，修行业力的艰难就不值得一提了。

感知清气于凡人而言虽说困难，但对于具有一定悟性的凡人，只需稍加指点就可以轻松做到。当然，即便这种“轻松”在凡人里也仍是百里无一。

人为万灵之长，而人体内诸多秘藏之中，唯有魂魄是最为神秘的。凡人们坚信，肉身消亡之后，魂魄会依旧存在，他们会受到轮回的牵引，转世重生。

而修士之中，修者通过修炼魂魄而获得的力量，便被称之为“元神力”。

元神力起源于修士本身的魂魄，是日后将魂魄凝炼成元神的先决之物。可正因魂魄本身的虚无缥缈，也就造就了感悟元神力的不易。

对于绝大多数初涉修行的弟子而言，仅凭独自感悟是根本行不通的。往往需要经师长之手，在弟子们的识海中种下一颗元力种子，以此为基，方能引导其感悟修行元神之力。

白石对此知之甚深，因为当年，正是因为他入门之时被门内长老察觉到一个六岁的孩童竟然可以凭借自己的感悟，于未开拓的识海中诞生了一缕元神之力，清元堂主这才将他直接纳为嫡传弟子。

即便这缕元神之力细若游丝，但也足以管中窥豹，以此得见修行元神力的不易。

……

“破云击！”

就在此时，白石修为突然爆发，一掌如云缥缈，直击江枫面门，同时，他眉心的金色魂印闪烁，凌厉的元神力向着江枫的眼睛冲击而去。

“六师弟……”

江枫仓促防御，但白石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左手一翻，一把飞剑凭空出现，手掐剑诀，飞剑呼啸直取江枫眉心。

“元神冲击！”

江枫见此脸色一正，剑眉冲霄，识海中魂印魄纹共四色符纹同时发出刺眼的光芒，比之白石更加强盛数倍不止的元神冲击，奔涌而出。

“轰！”

白石耳边仿佛传来一阵嗡鸣，无形的两股力量始一接触，他的元神冲击竟被江枫直接击溃，飞剑尚未逼近，就如深陷滚滚浪涛之中，在元神冲击的惊涛下被彻底震碎。

白石身形略一受阻，破云击却势如破竹，仍是避无可避，江枫拳掌生风，想要迎击，但攻势未成，已被白石瞬间破去，一掌猛然落在胸前。

“咳！”

江枫如遭重击，倒飞而去，跌落在地上，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

“你体内储蓄的业力修为怎么是空的？”

白石这才收敛攻势，有些错愕地看着地上的江枫，急忙将他再次扶起。

“还不是你胡来！我话还没说完你就动手，我现在体内半点业力都没有，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

江枫没好气地抱怨着，白石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再次取出伤药为江枫疗伤。

“以元神冲击轻而易举破去我的元神冲击，还借此震碎了我的飞剑，现在我确信你的元神境界已经达到元虚境了！”

白石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下心中的震撼。

有的时候，人之所以会为了某件事而感到震惊，恰恰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完成这件事所代表的艰难与不易。

白石六岁开始修行，同时兼修业力和元神力，九年来没日没夜地刻苦修炼，也不过将元神力修至“元冥境”初期巅峰，凝聚出一枚天品魂印而已。

其实，他早就可以凝聚出第二枚魂印乃至于第三枚魂印了。只不过在其师父与江枫的再三告诫之下，生生压下了退而求其次的念头，决定顺从自己的野心，贪一次大的。

即便当初双目失明时，白石曾有过一段时间的颓废，即便因为兼修业力分散了他的一部分精力，可这都无法否认他的刻苦与努力。

若是放在其他门派，白石一定会成为宗门倾力培养的天才，可惜他是云霄殿的弟子，单从修行元神力方面而言，门中除了一个情况特殊的二师兄，还有一个平日里山水不显的大师姐！

对于大师姐，白石只见她进入过一次晋元关，不多时便退了出来，可没人会认为她退出的原因是失败，虽然不明原因，但白石的直觉告诉他，大师姐在刻意拖延元神力的修行。

大师姐的业力修为数年前就已达到了神虚境大圆满的境界，甚至早已突破巅峰，触摸到了“长生门”。

可是，大师姐却没有依照“王道修法”开始修行元神力，这就使得她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白石敏锐地感觉到，若是大师姐开始修行元神力，一定不会比他与江枫二人差，至于事实如何，他一概不知。

“或许，和二师兄有关”。白石时常这样想着。

然而，他随即又忧虑道：“不过……二师兄，你应该清楚雷克霖的能为，以你现在的状态，无法感知清气，也就无法主动修炼业力，根本不可能战胜他，甚至我可以说，现在的他胜你，一只手足矣！”

“我知道……”

乍闻白石谈起雷克霖，江枫脸色顿转阴沉，眉头紧锁，叹息不已。

“自从当年那件事后，我就知道，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允许我与他同存于云霄殿！这一天或早或迟，总会来的……”

“不想这些烦心事了，六师弟，我真的很庆幸你刚才用的只是一把灵阶一级的飞剑，若是你方才使用的是你的本命法宝，我就挡不住了，可能现在已然重伤了！”

江枫调整了一下压抑的心情，扯开沉闷的话题对白石玩笑。

白石却是摇摇头，也自笑道：“师兄却是笑我，法宝有‘灵、玄、仙、神’四阶之分，每一阶又分九级，我那法宝虽然品阶不低，但也只有灵阶八级，与师兄那把玄阶玉剑相比，终究还是差去太远了！”

“体内没有业力，纵有玄阶玉剑在身，我此时也无法使用啊！”江枫叹息一声，转而又道，“对了，六师弟！你方才给我的疗伤丹药，是这个月‘济生堂’新分发给弟子的吗？”

“对，是今晨刚分发下来的，我来晋元关前顺道领来的。”

济生堂，云霄六堂之一。

主职是培育稀有灵药仙草、炼制丹药。堂下弟子偶尔还会下山为附近的平民百姓们治理一些疑难杂症，甚至是瘟疫。

至于修行，虽说不可过多的依赖外物，但也需要丹药进行适当的辅助。

故而，云霄殿的济生堂，无论是在本门弟子中，还是凡间百姓中，都拥有极高的声望。

修炼一途，唯有至勤至恳方是正途，一味的借助丹药外力来修行冲关，虽可得一时之利，但久而久之，修士的身体就会产生惰性，荒废自身潜能，无法自如地吸收清气、修炼业力，进而对丹药产生严重的依赖性。

到最后，甚至会造成根基不扎实，境界虚浮不定的结果，犹如无根之萍，外强中干、华而不实，一旦与人对战，必死无疑。

故而依赖丹药修行实为下下之策，无异于竭泽而渔。

“那好，我正好去把我这个月的‘华清丹’给领了。”江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唉……不知道陈大夫在不在，希望他不要又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医疗方法用我试水就好。”

想起数年来那位陈大夫在自己身上做的那些医疗工程，江枫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寒颤。似是察觉到他心中所想，白石无神的双目中竟也有了一丝笑意。

十一岁的那一劫，几乎断去了江枫今后长生的可能，全身经脉尽断，根基尽毁，即便后来凭靠师门长辈的造化之功接续了经脉，修复了部分根基，可是……他无法感知清气！

无法感知清气！这对于一个修业者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即便他如今可以凭借丹药外力得以在体内积聚少许的业力，可是长生门后的一道天堑，无情地截断了他飞仙长生的可能。

忽然，白石想起什么，对江枫郑重道：“陈大夫在不在济生堂我不知道，但是长生堂那群弟子一定有人在那儿，你现在的状态，可以说是最虚弱的时刻，如果他们找你的麻烦，恐怕……”

江枫抬手止住白石的话，同样神情严肃道：“我虽喜欢多思多虑，但畏缩不前却不是我的作风，他们若想寻我的麻烦，尽管来便是！”

衣摆随风飞扬，江枫气势凌然，豪情万丈，与白石一起踏入晋元关的传送法阵，向济生堂去了。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