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至午夜时才从景新阁回到枫林阁,小丫头邱秋虽也刻苦,但她身子本就比常人孱弱,又是第一天投入剑术修行,早已熟睡多时。
江枫今日虽也是剑道修炼的第一天,但他素来在修炼上不断强逼自己,已近乎偏执,那种狠厉的疯劲更是刻入潜意识的行为意识。
若是换了常人,定会叱他习惯过于偏激,但流云无迹曾言剑修偏执并无不好,或许正因如此,江枫今日的修行表现反而令他十分激赏。
若否,流云无迹也不会不言半字辛劳,一直陪江枫修炼剑术直至午夜。
今日修炼,习剑诀一十三套,折剑一十三柄,尽碎景新阁中。
江枫本想继续,可流云无迹看出他不过是强撑精神,心神消耗早已过限,故而强制结束修炼,命他先回枫林阁休息。
破晓已近,江枫服用过恢复用的灵丹后,不及梳洗,就直接倒床酣睡,他必须抓紧时间休息,时不我待,明日又是如此的周而复始。
以往修行时再如何劳累,江枫都习惯以冥想静修来恢复身心消耗,极少如今夜这般借助丹药之裨益。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丹药只是修炼的辅助品而不是必须品,一旦他的身体因为长期服食丹药而产生依赖性,这种修炼惰性所形成的潜意识的意愿,将会令他追悔莫及。
终南捷径虽好,却未必能一劳永逸。
长生修途,容不得任何投机取巧。
不过终究是情况特殊,行事方式也需因时而异,况且只是一些恢复灵丹,尚不至于违背江枫的修行意愿。
……
翌日清晨,江枫方才踏出天景四苑,就收到文府族仆呈来的一张请柬,是赤羽托请送来的,帖中定下了昨日说好的宴席时间,就在午后。
江枫心道这家伙虽说性格倨傲了些,但行事倒也严谨认真,即便是口头一诺也不忘礼数周全。
不过他还是依例完成今晨的一切事务,与文斌对弈十局,再与沉霜修炼剑气,最后回景新阁修炼剑道。
思及有约在前,江枫便想依照昨日行程,先与流云无迹剑决一场,余下的,则待府外事务了却后再行续上。
他如今分秒必争,根本不满足于每日只接受一场流云无迹的指导战,只求能在短时间内取得最大的进步及成效。
待此间事情暂了,江枫已尽自己的最大极限提前出门,不只是为了赴约礼数,更是为了沿途顺便打探一二消息。
果不其然,昨日仇眠再现,那些早一步抵达紫微帝城的修真世家的青年俊杰,几乎都被他挑战个遍,长生势力反而无一受扰。
听闻最后是玉疆衡再次现身,与仇眠接续上回未尽之战,虽仍是以试探为主,互有保留,但两人声势之浩大,竟将任璞瑜和呼延立也引来,更直接参与其中。
四人混战,直令四方狼藉,方圆境地满目疮痍,直至四人逐战远去,此事才算终了。
只可惜紫微帝城有帝阵守护,一夜时间,所有的战斗痕迹早已消弭,这令江枫不由抱憾。
据说有不少修真世家的后生俊杰在见识过此战后,就连夜离开了紫微帝城,无论来时如何心高气傲、志得意满,此事都只能汗颜退出文武道会,再无参与之心。
毕竟其中少有无智之人,再如何盲目自信,也当知自身能为之深浅,他们纵使倾尽全力,也无法与仇眠等人一战,更何况明眼人皆知,昨日一战,仇眠四人根本未尽全力。
对手尚有保留,他们却已无能请缨,如此差距,又何必久留,更在文武道会上自取其辱?
不过这些都不是江枫在意的事,大概了解过,便让之随风而逝,不必萦绕心间。
至步天楼时,江枫才从小二哥的口中得知,赤羽早已在雅间中等候多时,美酒佳肴亦已备妥,只吩咐他一到,即入席一会。
江枫登上七楼时正见一行侍女从赤羽开的雅间中退出,入内时见桌上摆满的七道佳肴,三热三冷一汤,才道步天楼果然服务周到。
“请!”
赤羽也未曾多言,更未曾起身,只抬臂一请,就连留侍在侧,以便代为斟酒的最后一名侍女也屏退了。
江枫自是从容入席,与赤羽相对而坐,看着满桌的珍馐美味,鼻子不时轻轻耸动一下。
“这一桌菜道道考究,价格可不便宜。”
赤羽轻哼道:“你若想吃青菜豆腐,我没意见,但我赤羽宴客,可拉不下这个脸。”
江枫低头一笑,赤羽已熟练地将酒坛开封,掌间焰能稍运,已作温酒之效,霎时酒香四溢,垂涎欲滴。
菜是好菜,酒更是美酒。
赤羽在两个酒盏中分别斟满美酒,屈指一弹,其中一盏飞至江枫身前,但江枫却看着眼前酒香扑鼻的美酒,凝眉不展,紧握双拳面露纠结之色。
赤羽见此也是眉头一皱,率先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倾杯示意道:“酒中无毒!你与我赤霄家族虽有血海深仇,但我赤羽还不至于下作到如此地步。”
“在下并无猜忌之意……”
江枫正想解释,赤羽又道:“今日一宴,乃我私人所请,只为答谢你昨日赠送凰血仙金之情,并不代表你我之间恩怨一笔勾销,只要你不死,无论时年流转,我赤霄族人定会寻你还报血仇!”
江枫默然,难怪今日之席不见赤元明等赤霄族人,只有他与赤羽二人。
自结怨至今,赤霄家族从来都是恩怨分明,恩必偿,仇必报,从不以鬼蜮伎俩来达到目的,这也正是江枫敬重赤霄家族的缘由。
善,善的光明;恶,恶的磊落!
江枫与赤羽之间,虽有族人血仇,但仍能相坐对饮,不过因此而已。
然而未免误会更深,江枫急忙解释道:“我不饮酒,并非忌惮酒中有毒,更不是不屑饮之,实在是愿而不能。文大小姐对我下了禁酒令,我已允诺在前,我如今客居文府,不可因故失信于人。”
赤羽虽然诧异文大小姐为何会与江枫由此禁令约定,但见江枫言辞恳切,不似虚伪作假,又思及自己蜃楼一役后收集所得,对江枫过往经历的部分情报,心中约莫有了猜想,也不多言再劝,只取过房中原本备下的一品香茗,为江枫沏上一壶。
其实再如何没有自知之明,后知后觉的江枫结合过往经历,略微整合每次饮酒后残缺的记忆,都不难推测出禁酒令的真相。
恐怕自己无论是酒量还是酒品,都是惊世骇俗的差,这才导致师父、师娘,还有文斌都在对于自己饮酒的意见上,不谋而合。
不过江枫实在没脸与赤羽说明这些,也不管对方是否能推测出什么,以茶代酒,与赤羽拱手相敬,一饮而尽,两人这才起筷。
待两人对饮三巡,彻底习惯氛围的江枫也不再维持拘谨守礼的模样,左手端着饭碗,右手执筷如风卷残云般的扫荡着桌上的菜肴。
这一幕,反而让始终端正仪表,只做浅尝薄饮的赤羽有些错愕茫然,显然没想到自己承认的对手,堂堂云霄真传,竟也会如此粗鲁不雅。
看着此刻神情略微呆滞的赤羽,旁若无人的江枫依旧坦然自若道:“虽说不能饮酒,但我这个人的人生信条从来都是——‘唯美食与美人不可辜负’。至于美景,我是个当不起雅号的俗人,不一定欣赏得来,所以常常视若无睹,还是算了……”
看着眼前不知该说是坦率还是没心没肺的江枫,赤羽忽然轻声一笑,身上气势一松,缓缓放下酒盏,也学着江枫的模样端起饭碗,埋头大快朵颐。
江枫会心一笑,可惜,此生因缘际会,注定他与赤羽只能做亦敌亦友的对手,而无法做一对纯粹的朋友。
等到两人满足过食欲的畅快,步天楼侍从过残余,饭饱酒未足的江枫忽然对赤羽说道:“我那日在步天楼前说的话,赤元明应该已经告知你了,那番话不是虚言,更不是为了避一时之祸的巧言话术,只要做得到,你们随时都可以来杀我,当然,也要有被我反杀的觉悟!”
赤羽轻晃着手中的酒盏,笑容中多了几分嗜血的战意。
江枫又道:“赤元明的资质比他的兄长赤元重更好,他对我的复仇不会就此终止,这是天经地义,可是一味地沉溺在仇恨中对他的心境成长并无益处,他的仇恨我担了,今后若有机会,我会暗中引导一二,令他不至于自毁,算是一点补偿吧!”
“补偿?”赤羽皱眉反问道,“你这是在侮辱谁?”
“算我失言。”江枫连忙摆手,真诚道:“仙道茫茫,他日登临仙道,我希望能看到你的身影,但人间沧桑,你赤羽纵能百劫不死,羽化飞升,也需有人代你镇守赤霄家族。”
赤羽暗讽道:“你江枫何时有这等识才断人之能,还是你自负自诩?”
江枫为自己续上一碗清茶,无所谓道:“或许是因为我有过类似的经历处境,并为此深思熟虑过吧!终究只是闲时一叙,有心无心,有意无意,皆在听者一己思量。你若是觉着不快,便权当是我卖弄自负罢!”
赤羽无言凝视江枫许久,略微前倾身子,沉声道:“江枫,有的时候我真的在想,这样的你,究竟有着怎样的未来!”
“我若不死,几百年后,酒量应该也长进不少,到那时,或许可以与你共饮一杯。”
江枫说着,忽然故意调侃道:“当然,你若先行往生,赤羽墓前,也少不了慰灵一祭。”
赤羽轻哼一笑,反击道:“你他日若是落得个离经叛道,不得好死的下场,曝尸荒野前莫忘捎信给我,我保你野狗口下全尸殡葬。”
两人都挑衅地看着对方,气势不弱于人,就在此时,江枫突然心生感应,偏头望向窗外,赤羽见状,心中瞬间了然,两人同时起身,走出阁间。
此处雅间不同于昨日聆风语所选的白雪茗间,纵使立身露台,也无法看到帝城城门入口的景象。
故而,两人都默契地走下七楼,至六楼一张视野开阔的近窗方卓处重新坐下,目光始终锁定着城门入口,视线彼方,数道强悍的能量波动浩荡而来。
江枫凝神遥望道:“不枉我等候多时,终于来了!”
赤羽双拳微微握紧,同样眺望着即将出现在城门口的人影,神情中显露出几分难以抑制的亢奋:
“长生钟族!”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