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老大到了悬崖上,唤来一名剑手立即下山去雇马车,然后吩咐其余剑手伐木做担架。
崖上寒风吹起,发白的魂幡展动,众人皆感到一阵刺骨凉。
突然,一道滚滚浓烟从山下冒了上来。
“有人放火烧山!”一名剑手望见山下火起,惊恐大喊。
熊老大抱着熊景松,看向赵飞庭,着意他去看一看。
赵飞庭点点头,飞步踏出,来到唯一的上山石梯路口,只见山下四面火起,赤红的烈焰熊熊燃烧,吞噬草木。天气炎热,恰好助长了火势,烈焰飞一般的向着山上漫延而来。赵飞庭紧皱眉头,一转身又去察看其他地方,皆是陡壁,鸟径飞绝,没有下山的路。
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回到熊老大旁边,摇摇头,说道:“火太大,几面又是崖壁,我自忖能冲出去,但其他人就难料了。况且你又抱着景松兄,下山之路也十分不好走,要突出火场,太难太难。”
“那该怎么办?”熊老大脸色流露一抹焦急,一连串的打击不禁令他失去了分寸。
赵飞庭说道:“跳崖!”
“跳崖?”熊家兄弟两人诧异到异口同声。
赵飞庭笑道:“当年欧阳南牧怎么逃生的,我们也怎么逃生。”
两人顿时恍然,熊老大喊道:“所有人过来。”
熊家剑手纷纷踏跃而来。
众人走到刚才赵飞庭他们上来的悬崖边,熊老大说道:“大家看好我的位置,待会儿跟着我跳下去,一定要记牢啦,不然稍有差池就是粉身碎骨!”
熊老大抱着熊景松率先跳下去,雄家剑手一个跟着一个,接连跳到了崖下。
赵飞庭等到熊家众人跳光,然后瞥了一眼身后滚滚腾腾的浓烟,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在接近,火焰沿着岩石上的枯草藤蔓向上烧来,烟雾中飘飞的火星落到峰顶,引燃了干枯的野草,一缕缕细小的烟气袅袅腾升,不多时这里也将化为火海。
他收回视线,跳了下去,落到崖下的石头平台上。
熊家众人都站在山洞外面,不敢轻易进洞。
烧成灰的草木余烬从天上稀稀落下,宛如灰色的小雪。
“大爷,要不我们进洞暂避?”有剑手说道。
熊景松苍白着脸,虚弱说道:“不可,洞里还不知有欧阳南牧设下的多少机关,万一不幸中招,情况无疑会更加糟糕。”
熊老大说道:“二弟说得有理,我们就在这里暂避,等到火停即可。”
赵飞庭说道:“熊老大将景松兄放下吧,这火不知道何时会停,还是先给景松兄把伤口包扎一下,让他好好休息吧。”
熊老大稍微一愣,说道:“飞庭说得是。”
他急忙将熊景松平放在地面,扭身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便要动手包扎。
赵飞庭看见熊老大生疏笨拙的模样,说道:“让我来吧。”
熊老大看向赵飞庭,眸子里闪过一抹着急,他自知自己关心则乱,就递出了布条。
熊景松说道:“这等小事还是让下人来吧,不必劳烦飞庭。”
赵飞庭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头微微一歪,收回了手,说道:“好吧。”
旁边的两个剑手接过布条,为熊景松包扎起了伤口。
火焰的飞灰持续不断地飘落下来,一直到傍晚才稍有减弱。日夜交接的黯淡天色下,崖上的火光缓缓衰弱。
当一抹月色亮起,山崖上一片寂静的黑暗,荒芜而沉默。
“火好像停了,我先上去看看。”赵飞庭对熊老大说道,然后跃身而起,穿梭云雾,脚踩岩石借力,登上了山崖。
月光下,恶人峰峰顶满地火烧过后的痕迹,袅袅热气从燃烬余堆里冒出,灼热的空气宛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将赵飞庭团团包围。
“火停了,上来吧。”赵飞庭向山崖下大喊。
最先上来的是熊老大,他腰上捆着一条绳子,一落地便说道:“飞庭,过来帮忙。”
赵飞庭瞬间明白了熊老大的意思,用绳子将其余的人一一拉上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他们这般好的轻功,能垂直攀升的。他上前帮熊老大拉住绳子,入手一沉,下方一名剑手正握着绳子攀爬上来。
等到熊家剑手将熊景松背了上来,幸存的众人才开始借着月光徐徐下山。
到了山脚,四周并不见之前留守的人影,连马也不见。
赵飞庭说道:“只怕他们都遭到不幸。”
熊老大黯然点头,吩咐道:“去四周找一找,把他们的尸体寻回来,好好安葬。”
众剑手听令散开,前往四下里搜寻。
赵飞庭望着无边夜色,说道:“此刻天色已晚,这里离小镇又远,纵然赶到也无处投宿。景松兄有伤在身,倘若荒野露宿,恐怕伤情会加重。”
熊老大说道:“我也有此忧虑,况且二弟的伤也经不起颠簸。”
赵飞庭说道:“不知道那座茅庐还在不在?”
熊老大对赵飞庭的异想天开感到一阵好笑,说道:“大火烧山,一座依山傍林而建的茅庐怎么可能幸免!”
赵飞庭一笑而过,转身看了过去,皎皎月华斜照溪庐,夜色里月光在溪水中粼粼发亮,一座茅庐安然无恙地立在几簇青影后面,月色无华,茅庐后面就是大片的焦地。
“还在。”赵飞庭都不由惊奇,这本是他的一个念想,却没想到真真实实的发生了。
熊老大闻言,讶然地凝视过来。
“找到啦!”
东南角传出一声呼喊。
赵飞庭和熊老大当即动身,奔跃到东南方向。
一道野草沟里,留守的五人和马匹静静地躺在血泊中,血水在沟里是那般的厚与浓,宛如一条血渠,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散,令聚拢过来的众人心头一沉。
熊老大哀叹一声,说道:“就地埋了吧。”
“等一下。”赵飞庭制止说道,“还少了一人。”
熊老大说道:“也许是葬身火海了。”
倒也有这种可能,但赵飞庭还是没罢休,说道:“总该看一看他们是怎么死的!”
熊老大犹豫片刻,点点头,说道:“把尸首拉上来。”
五具染血的遗体一字排开。
赵飞庭缓缓从他们面前走过,沉声说道:“皆是一击毙命,被人洞穿了咽喉。”
五人的咽喉位置都有一个黑黢黢的洞,泛着乌黑的血液。
熊老大愕然,快步走上来,自己察看了一遍,说道:“好狠辣的手段。”
赵飞庭说道:“不仅狠辣,而且快准,他们背后的剑都没有出鞘,显然凶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熊老大再看向尸体,的确如此。
赵飞庭忽然又记起一事,说道:“数一数马尸数量。”
熊老大立马吩咐手下去办。
“少了一匹。”一名剑手回来禀告。
赵飞庭说道:“看来凶手多半是骑着那匹马逃走了。熊老大,你们熊家的马有什么标记吗?”
熊老大摇摇头,说道:“并无标记。”
赵飞庭说道:“这便难找了,不过我想还有一人应该知道些许情况,倘若他没有死的话。”
“是谁?”熊老大急问。
赵飞庭望向茅庐,说道:“老叟!”
熊老大吩咐众人把尸体就地掩埋,就与赵飞庭带着熊景松前往了茅庐。
夜色已深,茅庐十分安静,不见丁点火光。
赵飞庭上前敲门,喊道:“老伯!老伯!”
半响过去,屋里始终没有动静。
熊老大说道:“或许也遭了毒手,不若把门撞开看看。”
赵飞庭再喊了几声,见没人回应,一掌拍向木门,将木门后面的门栓硬生生震断,木门咯吱一声,退向两侧。
“是谁?”
一道惊慌紧张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赵飞庭说道:“我们是白日来的过客,请老伯出来一见。”
漆黑的屋中响起一阵摸索声音,一灯如豆倏地亮起,照出一道佝偻身影,缓慢地走出来。
老人神情不安,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紧张地站在木门内侧,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赵飞庭说道:“有件事想请问老伯,今天在我们过去后,又有什么人到来?”
老人嘴唇嚅动,却始终不敢开口,灯火照耀的眸子里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赵飞庭说道:“老伯不必害怕,但说无妨,我们正是要去找那人算账。”
老人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晓得他每年清明时节都会来这里一趟,头戴斗笠,裹着黑色的披风,有时候也会给我捎上一些外面的盐巴、蜜饯。在你们走后不久,他就来了,提着一杆湿哒哒的铁杖,像是刚洗过。他告诉我他要放火烧山,叫我把屋后的土地清理一遍,理出一条拒火的空带。我害怕不已只得照做,所幸火起时我在上风向,才没令火焰烧向我这儿。”
熊景松在一名剑手的搀扶下,说道:“老人家,你耳朵原来不聋呀!”
老人窘迫说道:“初次见面,我又不知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只好装作耳聋,骗你们离开。”
赵飞庭和熊景松都油然一笑。
熊老大说道:“老人家,我们还有一事相求,请你答允。”
老人嚅嚅说道:“还有什么事啊?”
熊老大说道:“我二弟受了伤,不方便在荒野露宿,还请老人家给间空房,让他休息一夜,我们其余在外即可,绝不叨扰。”
老人说道:“那,那好吧。”
熊老大让人将熊景松搀扶了进去,又唤来一名剑手,叫他即刻前往最近的城镇,在明日开市前雇佣一辆马车回来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