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的事情在次日传到了舞阳,长乐帮上下一片哗然愤慨,但这已不关赵飞庭什么事。
他又去到了那家酒馆喝茶,小二一见到他便没有好脸色,哪家酒馆会喜欢一个专门来喝茶的人。
今日的酒馆格外热闹,官道上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行走江湖的汉子们自然乐得参与其中,添油加醋的述说着各种版本的故事。
赵飞庭亲眼见过,自然就对他们的故事不感兴趣,所幸酒馆里还有谈其他事情的人,其中一桌正在说新晋的天下名捕石云乐,稍微引起了赵飞庭的注意。
自从杨乐死后,十大名捕便成了九大名捕,这位石云乐又是何人?名字也带个乐字,倒似与杨乐有几分缘分。
赵飞庭静静地听着,好久过后,那桌讲石云乐的汉子忍不住一拍桌面,说道:“石云乐当真是条好汉,孤身入盐帮,一剑十行血,白衣进去,红衣出来,一人剿灭了盘踞东南多年的童老大!我看他的剑法要不了多久就能超过赵飞庭!”
谈到剑法为什么非要拿我比,赵飞庭不禁腹诽,若论剑法比他精妙的比比皆是,比他玄奥的也不在少数,比他剑意更浓的也并非没有,他的剑唯独是快,也仅仅是快而已。
同桌的另一人说道:“我看未必,赵飞庭的快剑当今天下还无人能破。”
那汉子不屑的冷嘁一声,说道:“那你可曾听闻赵飞庭有与武当少林魔教的绝代高手比试?他赢的不过是超一流高手而已,倘若他真有本事就该去找当今的魔教教主一试,看一看他的快剑是不是真的天下无敌。他为何没有,就是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本事,天下还有人能破他的快剑!”
“说得极是!”
赵飞庭为他喝彩。
天下人的要求大抵都如此奇怪,你赢了他,他便抬出一个更强的人,你赢了更强的人,他便抬出一个最强的人,你赢了最强的人,他便说你赢不了天,等你赢了天,他还会有更多稀奇古怪的要求,到最后假若你是个男人,他便会说你不是个女人,假若你是个女人,他便会说你不是个男人。
想要天下人都服气,简直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那位汉子见有人赞同自己的看法,很是高兴,说道:“在下全山俊,不知兄弟高姓大名?”
赵飞庭抱拳笑道:“全兄客气了,在下赵飞庭。”
全山俊说道:“赵兄竟与赵飞庭同名同姓,真是罕见!”
赵飞庭叹道:“唉,就是因为与这赵飞庭同名同姓,我一向都在挨骂,人们还常常奚落我,说‘我的剑不是很快吗?为什么不亮一手给他们看看。’把我逼得没有办法,有时候我气急了,只得回上一句‘难道非要我打败一个魔教教主给你们看吗?’刚才听到全兄的话,我不禁发自肺腑的感到赞同。”
全山俊说道:“兄弟你真是倒霉,竟和赵飞庭撞了名,那你为何不改呢?”
赵飞庭说道:“人们都叫习惯,就算我改又有什么办法,他们见到我还不是得叫我‘赵飞庭’,改也没用啊。”
全山俊说道:“兄弟你真苦呀!”
赵飞庭淡淡一笑,说道:“全兄,我们还是不谈这些不高兴的事情,说一说那位新晋的名捕吧,我可对他打败赵飞庭很感兴趣。”
“但我却丝毫不感兴趣。”
一道傲慢的声音突兀加了进来。
赵飞庭看去,是一个桀骜的年轻人,眼神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们,腰悬剑,古铜色的剑鞘上镶嵌着一枚玉环,手里握着一卷白纸。
“你是什么人!”
全山俊顿时很不乐意。
年轻人睨了他一眼,说道:“石云乐,你口中的那个石云乐。”
全山俊脸色刷的惨白,紧张到说不出话。
石云乐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他移动视线,盯向赵飞庭,往前走了几步,将手中的那卷白纸在赵飞庭面前打开,说道:“画上的这人是你吧?”
这是一张通缉令,通缉的正是赵飞庭。
“才五百两,原来我的身价这般低。”赵飞庭看见悬赏金额,说道。
石云乐说道:“朝廷的每一分钱都得用在刀刃上,像你这般略有嫌疑的人能有五百两已经是一个高价。”
“没想到你们的动作这么快。”赵飞庭端详着石云乐,说道。
石云乐收起通缉令,说道:“在官道上发生如此穷凶恶极的事件,我们的动作自然不能慢。那么你现在是跟我回去,还是负隅顽抗?”
赵飞庭说道:“我既不能跟你回去,也不愿负隅顽抗。”
石云乐说道:“赵飞庭,我们能抓你一次,自然也能抓你第二次,希望你看明白这点,不要做出什么错误的举动。”
赵飞庭颔首说道:“你说得对,那么唯一给我剩下的路······”
石云乐神气不已,但很快他就不在神气。
“就只有逃了!”
赵飞庭后半段话落下,身体便射了出来,破开窗户逃走。
石云乐脸色渐渐难看,露出一抹微微的狰狞。
“他就是赵飞庭?”全山俊后知后觉的说道。
“他现在是朝廷钦犯!”
石云乐恨恨强调。
赵飞庭出了酒馆,不由开始思念南空空,若没有他,自己也不会惹上这桩事。这时候南空空又在哪儿?他有没有找到李维新呢?
“赵飞庭?”突然,一人轻蔑的喊道。
巷子口,一名身着乌黑衣裳,身材高大,神情轻佻的汉子出现。
赵飞庭歪头思索,问道:“阁下是?”
汉子傲慢说道:“乌邪!”
话罢,汉子得意一笑,眼神充斥着轻蔑。这高高在上的态度比石云乐还要浓,还要高,他似乎是一个很神气的人。
赵飞庭笑道:“十大名捕里面似乎没有一个叫乌邪的人。”
“自然没有。”乌邪也笑道,不过他的笑容充满桀骜。“但替天行道,为朝廷缉拿命案元凶,这也是江湖道义,我当然要遵循。”
“你是来抓我的?”
赵飞庭感到有趣。
乌邪双臂一抖,两手指间顿时多出四枚闪闪发光的飞刀。“你手段残忍的杀害长乐帮那么多人,就是我也看不下去。今日遇见你,我就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魔头!”
“谁说长乐帮的人是我杀的?”赵飞庭追问,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乌邪笑而不答,却说道:“世人都说你快剑无双,今天我就用我的飞刀试一试。”
话音落下,乌邪发射出四枚飞刀,动作十分快速。
飞刀刀尖发亮,宛若寒星,射过巷子。
赵飞庭急忙后退拔剑,斩落四枚飞刀,然后起身跃出巷子急走。
乌邪冷哼一声,走进巷子,将掉落的四口飞刀一一收回。
“你让他逃了。”石云乐到来,说道。
乌邪瞥了一眼,说道:“你还不是。”
赵飞庭一路奔出舞阳,事情似乎在朝着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
到了野外,赵飞庭停下稍歇,伸手拔出铁剑察看,剑身上四个凹缺明显,蛛丝一般的裂纹从缺口延伸,恐怕再稍微施加一些外力,铁剑就会断裂,这已是口废剑。
但剑客是不能没剑的,所以赵飞庭又将它放了回去。
乌邪的飞刀显然是用极为珍贵的材质打造,锋利无比,寻常铁剑就算挡住飞刀,也会被飞刀本身的锋利所摧毁。
这人到底是谁?为何自己以前从未听说过。
赵飞庭突然觉得头疼,事情越来越乱,好像矛盾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他郁闷地走到舞阳外的茶棚,这个时候喝酒自然比喝茶好,但上次的醉酒经历已经让他下定决心戒酒,一觉醒来便在大牢这种体验,任谁都不会想再多来一次。
几大碗凉茶下肚,赵飞庭心情稍好,他望着空旷的道路,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人们都是趋吉避凶的,谁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出门。
茶棚的店主唉声叹气地坐在板凳上,翘着二郎腿,很是悠闲。他的生意大概会凉掉许多天。
赵飞庭离开茶棚,不论事情如何扑朔迷离,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道路前方,一株有水缸般粗的大树下面,一个衣着鲜艳的男人正坐在树下,咬着草根,盯着赵飞庭,说道:“你的茶喝完啦?”
赵飞庭凝视这个穿着如同彩虹一般的男人,衣服色彩明艳至极,一个人的名字在他心头呼之欲出,夜阑彩虹郎。“你是彩虹郎?”他问道。
彩虹郎点了点头,从树下站起来,吐掉草根,说道:“正是在下。”
赵飞庭说道:“有人雇夜阑要杀我?”
彩虹郎笑道:“想杀你的人很多,光是夜阑就接到了上百次,不过统统都被夜阑拒绝,只有这一次例外。”
赵飞庭说道:“那你们之前为什么要拒绝?”
彩虹郎说道:“因为之前我们的头领没有信心,或者说没有人能开出令我们夜阑付出惨重代价杀掉你的酬金数量。”
赵飞庭说道:“那么这一次为何又例外?”
彩虹郎说道:“因为我想试试你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而且我也有了对付你的办法。对于一个剑客而言,失去了剑就失去了一切。”
赵飞庭面色缓缓变得凝重。
彩虹郎噙着得意的微笑,拿出了一双银丝手套,说道:“这双银软天蚕丝手套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这双手套水火难侵,刀剑不破,再凭借我的掌力,足以打断你的剑!”
赵飞庭想叹气,但他最后还是决定微笑,如果这是他的最后时刻,他宁愿坦然微笑面对。
彩虹郎戴好了手套,一步步走到道路上,说道:“你的剑呢?”
“剑自然在我手中,你出招便是。”赵飞庭说道,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起来。
剑客的生命在剑,剑在人在,剑毁人亡,是所有剑客的宿命。失去剑的剑客一身武功几乎形同虚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