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门街角,拐过来三人,一副商人打扮。
为首一人个子不高,双眼带着狠戾,右手按在袍带上,边走边用眼角睄着四周的情况。
后面是一个身材高大厚实的中年汉子,两只手扶着身边老者前行。
老者眼睛都有些发白了,一看就是眼部有疾,一只手拄着根木杖颤巍巍的走着。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中年汉子脸上直冒冷汗,走路姿势颇有不便,像是受了伤。
他将帽沿压的很低,微微弓着腰扶着老者前行,倒也没人注意他们一行。
“铁块,表情自然点,别往路边走,咱们就走大路上。”中年汉子微微抬头,正是哲别,他提醒着前面的矮个壮汉。
铁块点点头,双手自然放下,迈着悠闲的步子,轻声说道:“哲别,现在无人追踪我们了。”
哲别点点头,“来到京城也没好好看看,今夜咱们不急出城,在街上多待一会,摸清城中防备情况再行事。”
铁块点头答应,带着两人往人多的地方走。
万民灯爆裂带来的恐慌过后,偌大的京城恢复了该有的热闹。
三人一边赏着花灯,一边往崇文门走去。
长公主从下了城来到明街就有些心慌,不久便遇到万民灯爆裂,百姓惊慌未定,朱芳若带着随行的侍卫,在街市上躲避。
“天佑大明,”看到天降异象,将空中的燃物一扫而空,朱芳若心里默默说道。
但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放下在崇文门两侧瞭台上找到了姜传斌,告知谢千户在西侧瞭台上伏击贼人。
“公主,我派人前面引路。”姜传斌倒是很实在,当下派了一人,领着公主一行十几人往城西瞭台而去。
粗重的呼吸声,依稀听得到胸腔的肺叶像是破碎的风箱一般,簌簌发抖。
南怀仁将谢渊放置在墙角,让他后背靠在墙角,在后腰垫上一些松软之物。
“千户,无事了,万民灯虽毁,未曾波及城中,天佑我大明,一阵神风将坠落的燃物卷出了城去。”南怀仁说道。
谢渊缓缓点头,他深知自己的伤势,努力保持均匀的呼吸,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说不出话来,南怀仁给他止了血,又从怀中摸出一颗丹药来。
“来,吃了它,”将药丸放到谢渊嘴边,南怀仁有些不忍,“这是丹宗进献皇帝的丹药,皇恩垂怜,赏了些疗伤的丹药赐我南家,你且服下。”
谢渊竭力的张开嘴巴,将丹药吞入,用力咀嚼,服下。
这一动作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丹药入腹,激得谢渊咳嗽了起来。
南怀仁忙上前捋着他的后背顺气,谢渊吐出一大口黑血,血水中有一些红黑色的血块。
在周围护卫的羽林卫军士,看着谢渊虚弱的模样,不敢出声打扰谢渊,每个人都关切地看着他,有几个羽林卫甚至红了眼睛,悄悄揉着眼眶。
一方白手帕轻轻在他嘴边擦拭着,接着将谢渊手臂平抬,葱白纤细的手指搭在他腕上,两片薄唇抿的发白,一言不发。
谢渊的视线从白手帕转到来人脸上,看清了来人之后,嘴巴咧了咧,手就要抬起来。
长公主瞪了他一眼,专心探听着虚弱的脉象。
南怀仁抬头便看到了长公主,见她正在切脉,便不出声打扰,保持姿势,静等。
十几息的时间转瞬即过,长公主长出一口气,对南怀仁点点头,示意将谢渊放平。
南怀仁将谢渊平放在地上,行礼说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南世兄免礼,”公主淡淡说道,视线不离那个面庞微微抽搐的人,他正费力的将手放在胸前。
“南世兄的灵丹用的恰到好处,谢渊体内真气已经平稳,只是这内伤需要静养。”长公主眼神示意谢渊不要乱动,一边嘱咐着南怀仁,“神医谢徵今夜当值,劳烦将谢渊送至太医监。”
南怀仁点点头,“既然谢千户伤势暂稳,那我等速速前往太医监。有神医在,料想无性命之忧。”
长公主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去,眼角却瞧见谢渊躺在地上,高举着右手,手中有一方锦帕。
方才长公主亲手卫谢渊擦拭嘴角血迹,又搭脉探查伤势,大明礼法尚且重视男女有别,更别说宫中的规矩了。
长公主点点头,身旁随侍的侍卫上前要取谢渊手中的锦帕。
长公主身边亲卫自然是宫中的女婢,一身戎装走起路来英气勃勃。
谢渊费劲地抬起头,挥了挥手臂,示意长公主自己来取。
朱芳若分明看到谢渊对自己眨了眨眼,脸上飞起两片嫣红,心里骂着这厮如此孟浪,若是母后知晓,定会责罚于我。
眼下她知道,自己不去取了那方锦帕,依照谢渊的性子,是不会去太医监的。
当下长公主快步走到谢渊身前,谢渊冲她笑嘻嘻的,示意她不要担心。
伸手轻轻接过谢渊手中的锦帕,入手有些重量。长公主心里诧异,感觉到锦帕中包了个物事。
低头一看,这厮正朝自己眨巴眼睛。
长公主点点头,没有打开看,将它收在了随身的绣金鸾凤袋中。
南怀仁上前,带着几个军士,将谢渊抬放在门板上,和长公主行了礼,朱芳若心思细腻,派了两个宫女,跟着羽林卫,向太医监而去。
看来谢渊性命无忧,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长公主又开始忧心忡忡。
想起谢渊走之前递给自己的物事,于是从绣金鸾凤袋里拿了出来。刚才匆忙,心思都在谢渊的伤势上面,没有注意到,这锦帕是长公主宫中之物,绣着一个小小的印记。
长公主不禁骂道:“小贼,偷到我宫里来了。”
打开锦帕一看,再也没忍住情绪,长公主背过身去,泪水夺眶而出,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甜蜜…
周围的卫士没有上前,很默契的走向一边警戒。
一时间担心,害怕,喜悦涌上心头,长公主默默轻拭着珠泪,朱唇轻启,咬了一口果子。
酸甜可口的滋味,充盈着口腔,甜丝丝的暖意通透全身。
想起谢渊,这果子的味道又仿佛干涩了起来。
你若不安康,食之无味矣。长公主心中叹息着,秋水盈盈的凤眼又浮上了一层薄雾。
正泪眼朦胧间,低头瞧见了手帕中间多了行字,有些歪歪斜斜的写着:
真香,真甜。
“噗呲,”长公主破涕为笑,整理好仪容,回身带着侍卫回崇武门城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