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从怀里摸出一封游鱼信，放到手里轻轻念着口诀，就听“咻”地一声，游鱼信立起来扭动了几下，随着声音消失不见。

“好了，天威弩骑会按计划行事，我们回山吧。”四爷轻松笑了起来。

三师兄埋怨着他，“你走了一年多了，也不见有封信来。”

“嗨，那破地方游鱼信发不出来，就和后山师父那屋里一样。”四爷将爽儿放到马脖子上，让从云笼着，别让她掉下来。

小女孩一脸的兴奋，小手抓着大黑马浓密的鬃毛，“骑大狗喽！”

大黑马大眼一瞪，打了个响鼻冲着四爷就吐口水。

四爷见他打响鼻，就知道这货没安好心。他本来和三师兄，大黑马并肩齐头走着，见大黑马露出呲着大白牙，当时四爷就立定了。

那口水热热乎乎地，直接就喷三师兄脸上了。

从云在马上看的一清二楚，想笑又不敢，只能别过脸去，看向别处。

正巧大黑狗阿黄跟在后面溜达着走，从云和它对上眼了，阿黄咧着大嘴一脸开心的样子，从云小声问它：“你也瞟见了？”

阿黄吐了吐舌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只有爽儿生气了，拍着大黑马的长脖颈，“你这个大黑！别看你长的大，一点都不听话！”

这句话把几个人逗乐了，三师兄也不禁笑了起来。

爽儿从腰间布袋里取出一方小手帕来，“小叔，你过来，爽儿给你擦干净。”

“好嘞，”三师兄痛快答应一声，走了过来，把头向爽儿那边偏着，任由小姑娘给他擦拭，任凭她将发纂揉乱。

身后密林中，和尚缓缓醒来，揉着鼓起一个大包的光脑袋，“哎呦…哎呦…”直叫唤。

往自己身上一摸，大叫起来，“娘的，遇到贼了！”

和尚欲哭无泪，浑身上下除了还穿着衣服，度牒、念珠、手串、钵盂、滤水囊全没了。

回头一看，除了香油两桶，也就剩下一个马扎子了。

哎？不对，马扎我放在扁担上挑着呢！

哎！我扁担呢？！

和尚气得六佛出世七窍生烟。

身后有人出声：“这才过了多久，和尚已经头升三祥瑞，马上要结环成佛果了。”

回头一看，是道袍妙慧。

和尚妙慧压着心火，“今夜天机命数都在我，为何不能擒住他？”

“无量天尊。”道袍妙慧有模有样地口尊道号，“三魂五气，皆在人心。你一心报仇，反而落了下风。”

和尚妙慧冷笑，“天命在我，终归他逃不了。”说罢，他提起两桶香油便走，香油太重，坠得他左右摇晃，趔趔趄趄向前走去。

“哈哈，”道袍妙慧开怀大笑，“万般机缘都在你，千命因果皆难逃。”

和尚妙慧一心想抓四爷，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你记住，他是大明的枪，就算你占据所有优势，也枉然。”道袍妙慧冷冷说完这一句，转身往南离去。

“我一定要杀他。”

和尚趔趄往北。

“啪。”香油倒翻，和尚跪在油渍中，不甘地仰天长啸。

远处四爷停步。

“怎么了？”三师兄停住，回头问他。

“有人在骂我。”四爷微笑。

“哦，是我。”三师兄淡淡说了一句，转身往前走。

轰隆隆，狼族撤兵了，群狼跑进了树林。

明军追到林外便没有再进去，虽然赢了，可有些军士的战意早已被摧毁。

面对不可知的东西，会心生胆怯。

这次是狼族，下次又是什么族？

星空下，贾湖刻背着包袱在前面走着，盛英紧跟在后面。

矮子扶着李耀。

四个人形成一个怪异的画面。

“道长，我们去哪？”李耀觉得这一段路走下来，双腿渐渐有了力气，可以依着矮子慢慢往前走了。

贾道长昂头看了看，空旷的星空下，各方星辰璀璨夺目。

“往东行。”贾道长撂下一句，接着往前走。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李耀拍拍矮子的肩膀，“不行了，我得歇会。”

矮子点点头，小心地将他扶到青石上。

几人都停了下来。

“贾道长，我这身体实在是走不动了。”李耀喘着粗气，他现在的身体就好像五六岁的样子，走不了多久就喘不过气来，再坚持下去矮子都听得到他胸膛里咚咚作响。

贾湖刻走到他面前，“叫师父。”

李耀有些犹豫，如果叫了他一声师父，自己岂不是以后只能当个道士了？

“不为红尘所困，有何不好？”矮子仿佛看出了他的心事，在一旁漫不经心地说道。

李耀苦笑，“我还有高堂需要尽孝。”

“我这又不是佛门，”贾道长淡淡说道，语气中还是带着一丝亲切，“你的路已断，走不出一条新路，枉活一世。”

李耀仿佛下定了决心，“好，师父在上，请受我一拜。”

“三拜。”贾道长负手而立。

李耀拖着酸痛的身体，拜了三拜。

“你还叫李耀，等我什么时候想到好的名字再给你起道号。”贾道长挥挥袍袖，“继续走吧。”

矮子上前扶起李耀，盛英上前接过贾道长的包袱，贾道长步履轻盈，远远地在前面走着。

“刚才你为何不拜师？”李耀看着一脸微笑的矮子，不禁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小师弟。”矮子看着他，一脸的奸笑。

李耀无语…

“你什么时候拜的师？”

“心中向道，自然便拜了。”矮子又回到一脸微笑的模样。

可李耀怎么都觉得这厮在逗他。

刚想说些什么，矮子一句话过来了，“和尚你着相了。”

说完扔下他大步而去，

李耀喊他：“你回来帮帮我啊？”

“你已经能走了。”矮子的话远远传来，他追随贾道长而去。

盛英把包袱挂在李耀的脖颈上，咧嘴一笑：“小师弟，你慢慢走，不着急。”

李耀欲哭无泪，自己确实没有放下俗世，看着这两个人走的如此之快，李耀有感而叹。

矮子身为一介杀手，竟然第一个放弃了所有尘世顾虑，随师父而去。

盛英是厌胜门未来的继承人，如今他想开了，脱下了束缚自己的锁链，追随而去。

而自己，沉浸在拯救黎民苍生的念头里，每每想起山南死去的灾民，还有洪水退去后无家可归，只能缩在窝棚里、土洞中、老树下、城墙根、县衙门口的灾民们，总是自责。

若是国法严明，怎么会有人昧着良心去苛扣修堤的银钱啊！

若是官员有良心，怎么会看着满野饿殍无动于衷？

李耀知道，山南洪水，死在洪水中的百姓，是幸运的。活下来的，光是饥饿而死的百姓，何止数万！没被饿死的，还面临着卖身富户为仆的处境。

无论何时，百姓最苦。

李耀恨，跟那些寒门贵子，考取功名之后化身水蛭，去吸取父老乡亲的血肉，来供奉上面的“亲爹”！

层层叠叠，全是吸血害人的虫蛭，放眼望去，满是敲骨吸髓的恶鬼！

大明还能有多久？

李耀双目蕴泪，他不信命数，不信天意！

可有时，却只能无奈说天意所致。

贾道长停下了脚步，回头远远望着李耀。

“他能过来吗？”矮子轻语。

“他会过来的，”盛英胸有成竹，“我把师父的包裹给他了…”

啪！

贾道长赏了他一个暴栗。

盛英捂着脑门惨叫：“师父哎，疼啊！疼死我了！”

贾道长甩甩手指，满意的说道：“嗯，还是小孩子的脑门弹起来过瘾。”

李耀捧着包袱走了过来。

“你看，我就说他得过来吧，”盛英乐了，“就算他不跟着师父走，也得先把包裹送来呀！”

啪！

矮子给了盛英一个暴栗。“就你一肚子坏水。”

啪！

贾道长给了矮子赵吉一个暴栗，明显加大了力度，矮子的脑门冒出来红彤彤的大包。

“师父为何打我？”矮子疼得龇牙咧嘴。

“只有我能打你们。”贾道长说道。

一个不稳，李耀摔在了地上，正趴在包袱上面。

“哎呦！”

“哎呦！”

盛英瞪大了眼睛，他分明听到了两声惨叫，不是一个人发出的。

包袱里说话了，“哎呦！你差点压死我！”

三人齐齐看向贾湖刻。

贾道长微微一笑，“这是跟我修炼的第一课，世间有鬼有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