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到了,围挤在大堂里的人就都跟在前面抬棺的后面。
柳清清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满头雾水的就跟去了,她披麻戴孝,局促不安下,只敢跟在自己母亲后面。
她的父亲与小舅在最前面,周围有邻居帮忙出力,他们抬着沉重的棺椁,抬着沉重的脚步,心里更是‘沉重’!
一开始还没走出村子,他们这群人引来了许多村民的偷瞟,柳清清注意到他们每经过一处,无一不议论纷纷。
漫天的哭声从他们离开大堂之后,就止不住了。柳清清的母亲红了一圈,从昨天柳清清跟着她的父亲来到这儿,她就发现了。
前几天,柳清清的母亲就急忙奔赴过来了,见到自己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她的心跟被刀子剜了似的。
那时候,她的泪就止不住的流了,只是她的娘亲不愿意看到自己闺女这样,就把手按在她的脑袋上安慰。她一下子就恍惚了,这情景和她小时候哭鼻子一样,只是自己不在年幼,娘亲她也年入花甲。
回过神去,她哭的更狠了。听自己母亲哭的这么撕心裂肺,柳清清的心像是被揪了下,嘴唇微微颤抖,欲哭无泪。
最后的五天,柳清清的母亲几乎寸步不离的照顾自己的娘亲。那天早上,她收到了小弟的消息,娘亲快不行了,她当时就觉得天要塌了,当天她就赶来了。
黑夜里她不知道自己偷偷抹了几次眼泪,她不在乎这。她几乎夜不能寐,每天夜里她都和自己娘亲聊天到很晚。
她的娘亲咳嗽的厉害,很难睡着。听着这个声音,她不觉得聒噪,是心疼,是害怕!一开始她还总劝她的娘亲早些更是好好休息,‘早睡早起身体好’这思想早已深入人心了。“睡不着,身子难受。”她的娘亲总是会这样回答。
都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了解,事到如今了,对未来明天哪还能抱有什么幻想,哪怕明天的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她也不会觉得这有多么值得惊讶,或者是有意义了。
柳清清的母亲想通是在两天后,当时她的眼睛还没有哭的红肿。娘亲的想法她已经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娘亲不是自暴自弃,只是看透了。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那还是生产队的时候,割出来的麦子会先堆放在一块,她不喜欢被锁在家里,无聊害怕总是会趁机充斥在心里。她喜欢在麦堆里打滚玩耍,不喜欢被自己娘亲管骂,现在...却不可能了......
她的眼睛是第三天晚上肿的,不过发现的时候,就是翌日了。都说老人们活的岁数里面,每隔几年都有一个坎儿,过去了,就可以放心等下个坎儿了,如果过不去就是去喝孟婆汤了。
论年算的话,那是大坎儿,每一年还有小坎儿,这小灾小病是避免不了的,毕竟年纪大了,年轻时候留下的暗疾这时候就开始显现了。
从第二天睡醒后,她的娘亲精神状态就差很多了,严重时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活到了这个年纪,对于许多事情,谁都有了各自的见解。活的年纪大了,也就看的开了。她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大限这个说法,由天命,再努力也只是池鱼游水。
她也清楚,自己的娘亲恐怕撑不下去了,几个月前住院动手术的时候,她就有这样的预感了。
第三天的晚上,柳清清的母亲是偷偷抹眼泪次数最多的。她的娘亲一夜之间虚弱了好多,下床都费劲,吃饭洗漱都是靠着她。
看着自己的娘亲痛苦的整夜睡不着觉,就像是有刀子在剜着她的心头肉。她的娘亲一直在痛吟轻喘,身子已经没有了丁点力气,甚至呼唤自己的闺女,都是那么的艰难。
包着骨头的皱在一块的脸上,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灵动,像是梦上了层灰土。忽然,她的眼睛有了些湿润,她看到了自己疼到骨子里去的女儿在自己的枕边哭,泪水浸湿了枕套。她很想去安慰红了眼的女儿,可她就是张不开嘴,抬不动胳膊。
见自己娘亲微张着嘴唇,也不喘息了,她的瞳孔逐渐灰暗,眨巴眨巴后,就闭上了。
柳清清的母亲趴在床上,抱着娘亲的胳膊放肆的哭了起来,这声音惊到了熟睡了的他的亲弟弟。
他跑过来时衣服还没有穿的完整,只是套了秋裤,裤子都来不及去穿,脚上踩着鞋子。
见到这幅情景,他差不多就明白了,他轻轻抽抽鼻子,脚步轻盈的走了进去。
接下来的一天,柳清清几乎就没怎么下过床。早上约是九点多,她的娘亲醒过来了。她的娘亲情况好了许多,犟着总算是能吃下去饭了,也不总是吐了,精神状态也不错,甚至冲着她笑了起来,说自己没事,已经好了,叫她别担心。她哇的一声就哭了起啦,她的娘亲揽着她,轻轻的拍打她的背,呢喃着她小时候的事......
这一天是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老母亲状态最好的一天,就连她的二弟都笑着说“好了,好了。年前娘的那场大病,我应娘的话去找大师算了一卦。大师说有凶相,会有大劫,但只要熬过就如南山石般,厄运走开了,甚至会喜运连连,给家里带来福气”,他甚至还嚷嚷着要让自己媳妇烧菜,要炒肉,多肥,娘亲牙口不好,瘦的吃不了。
听到自己弟弟兴奋的嚷嚷这些话,她的心里总不踏实。她和娘亲整整一天说了好久的话,娘亲说自己还想见到她剩下的几个妹妹。听她的二弟说,娘亲病重的事他早就交待出去了,像是她自己急着就来了,剩下的三个妹妹应该只是单纯的还没赶到。
如她二弟说的,她的弟妹真炒了不少的菜,烧了蛋花汤,端着到娘亲住着的屋子吃,都坐在一块儿。
柳清清的母亲忧心忡忡的,她夹菜给娘亲吃,她的娘亲摇摇头,她用勺子舀汤,吹气让它不怎么烫嘴,小心翼翼的喂着。
吃力的咽下去一口,她笑着说,“你吃,我没事。”
她摇摇头,“我看着你,你吃完了,我再吃饭。”
老人张嘴正要说她,可话未出口,一下子就昏过去了。
一家人能凑在一桌已经很不容易,这顿饭吃的实在艰难小心。老人倒下后,沉重的氛围愈发了。
汤是喝了一些,而桌上剩着的菜,被动过的就少了。
......
晚上回家的路上,谢阳有再三斟酌,关于是否回信,该怎样回答他始终是拿不准注意。
以前也没注意过,天好像慢慢的变长了,以前这时候天都昏黑了。
小孩儿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走,他牵着自己的妈妈,另一只手拿着棒棒糖,时不时用舌头舔着,笑的可开心了。
他们母子从谢阳身边过的时候,谢阳的视线情不自禁的就被吸引过去了,至于原因,他自己都说不明白。
一个人的时候,谢阳就会走的很快,或许是他不想在这喧闹的城市走的孤独,再然后就是习惯了。走的方向相同,他有意识的压低了速度。谢阳把插在兜里面的双手掏出来随着步子洋装轻松的甩着,他希望在别人的眼中自己不是那么孤寂,那么惹人眼。
小书包上有朵大红花,是她的妈妈特地缝上去的,她知道自己孩子在上学时候,最喜欢老师能在他的作业上批上一朵大红花了。
背着书包的小孩儿后脑勺上有处指甲盖大小的地方是没有头发的,像是学艺不精的理发师搞出来的。
小孩儿蹦的欢快,他催促着说,“咱们赶紧回家,赶紧回家。”他的手拽的很死,力气大的让她这当母亲的都想象不到。他不愿意松开自己妈妈的手,好像他一松开,就再也抓不到了似的。虽然无可奈何的叹气,但脸上还是笑开了花的她,脚上不由加快了速度。
也不知怎滴,谢阳就是好奇,他觉得有些奇怪,可就是想不起来。别的他不敢说,但他敢确定自己是忘了什么的。
这对母子的蹦跳着速度快了好多,小孩的母亲也跟着玩游戏般的与自己孩子同步率的跳着。
转角口的地方,年轻妈妈有了拐弯的意思,可是小孩儿摇了摇头,这位妈妈一顿,轻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继续直着往前走。
谢阳是时候拐弯了,在斑马线上走着,他一心两用,一边扭头往那对母子处望去,一边还在想着李建国的事情。一不小心,一辆出租车差点就撞到了他,幸好这司机脚上管用,刹车踩的一点不拖泥带水。
“干啥呢,不要命呐,要不是我刹车踩的急,就被我撞飞了,真是的,耽误老子赚钱。”司机骂骂咧咧道。
出租车上的玻璃并没有被摇上去,晚上的风坐在车上被吹着很舒服,不过司机的声音,谢阳也是这样听到的。
谢阳跑开,强笑着说了句,“对不住,谢谢啊。”
出租车起步了,速度真是风驰电掣,那司机应该是没听到谢阳说的话。
谢阳抬头望了一眼,原来现在还是红灯,自己这举动还真是与寻死无异了。
路还没到中间,不能说是进退两难,但要返回,肯定是不行的。
走过这条路,谢阳忍不住拍拍自己胸膛压压惊。这路过的无比凶险,许多经过的车,再看到路口有人经过,仍然没有停车甚至减速的意思。走一步停三步的,艰难的狠。她的后面,过往的车也还是这样,吓人!
在路的另一侧,过了花池,就算是到人行道了。这地方让他记忆尤新,前些日子就是在这儿,有位年轻小伙子,往右拐的时候不知道要减速也不顾及其它的,懵着脑袋就过去了。
没发生什么就算了,这倒好了,他撞到了个年幼的小男孩儿,搞的稚童是头破血流,那模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周围的人都不敢睁眼去看。
也是在刚刚,谢阳差不多就发生了与这差不多的事。照理说这样的事情不算那么常见,但也绝对说不上稀奇,可谢阳却由心底生出了中大难不死大多的感觉。
好长时间没注意过了,谢阳自己几乎都忘了这件事情。他低着头张大了眼,他记得这里之前是有一摊血的,只是可是找不到了......
尽力寻找无果后,他就放弃了,摇头叹息转身要离去的时候,谢阳的目光就停留在了刚才遇到的那对母子离开的方向,他顿时恍然大悟。
“记得见那孩子头部伤的严重,自己整整几天都时常的想,那孩子会不会有事,希望他没事!”谢阳自言自语道,他想起来了当初的事情,情不自禁的哼笑了起开。“也不知道那小伙子,后来怎么样了,赔偿吗?”
吃饭的时候,敲门的声音实在惊到了谢阳,这对他来说几乎是这半年来的第一次。上一次的时候,萧克何还在这儿呢,谢阳记得很清楚,萧克何是想问谢阳这儿有没有雨披,萧克何的雨衣在家里放怀里,多了好多的窟窿,肯定不能当雨衣来用了,生火倒是最好不过了,煤火熄灭后想再点燃真的是烦死了。
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陈默磊登门做客,谢阳让他进了屋子。他环视一圈,皱着眼睛道:“咱这儿的租客,租的屋子,还都是大同小异啊,布局看起开都差不多!”
谢阳表情颇为无奈的道:“谁叫咱们没钱呢,多少人不想住在高楼里面,那样的生活,好像高人一等似的。他们有资格瞧不起咱们,咱们呢?只有资格努力去改变他们的想法,终点可能是相同的,可起步的高低长短和道路上的崎岖却是不同的!”
“念过不少年书吧?”陈默磊突然的问。
这一问让谢阳选择性的惊讶了会儿,然后点点头,“你咋知道的?”
刘默磊甩甩胳膊,像是正要说法,只是这时谢阳突然就兴奋的喊:“我猜你是觉得我看起来太腼腆,或者是庸板?”
听谢阳说完这句话,刘默磊也笑了起来,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