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班森睡得格外香甜。相比起血肉与机械融合最初的疼痛,那紧随其后的舒适,让班森感到放松。而那自躯体改造之后,便从未做过的梦境,也随着人体的回归而再次苏醒。
这一夜,班森是直接熟睡在这里的。在镇里的雷恩等人没有过来找他,因为那在他们的认知里,班森现在应该是躺在床上,不到太阳高升,他是不会起来的。
可现在,班森躺在这里,直到朝霞初升,晨曦的阳光照射在他那被露珠给浸透的脸上,班森的手脚才逐渐有了知觉。
他是被冷醒的。这是他自改造之后,从未有过的事情。
但这对他而言,却又是一件好事。因为从现在起,他的身体最起码有一部分,可以称得上是人了。
“好冷!”一有知觉,班森便紧忙起身,双手不停的揉搓着自己发冷的身体。
而在另一边,雄心堡的这天早上,对于洛克伍德来说,同样也是发生了一件让他人生发生转变的事情。那之前他在军官管理处提交上去的通报有了消息,上面批准了他去多洛姆任职的请求。但这相比起班森的改变来说,对于洛克伍德却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那事出的动机不一样。
班森是在无意间捡到了天大的好事。而他,则是被天降的横祸给砸到了头顶。
那任职的请求上峰之所以会同意洛克伍德这个刚从军校出来的学生前去任职治安官,就是因为之前皇帝的决定。而换句话说,这件事虽然对于皇帝来说事关重大,可对于那位天高皇帝远的总督来说,却只是走个过场。
而在这个过场当中,不仅仅只是洛克伍德。在那张总督拟定签发下的,派去割地来欺骗不日即将到达雄心堡以及割地视察的特使来说,那名单上的人,都是随意派去撑场面的。
那里面的人,有一半是郁郁不得志,对于总督来说是用不到的人。而剩下的一半,则是刚刚提拔上来,对那303条款一直禁止通行的割地抱有新鲜劲,也就是过去看新鲜的人。
而这里面,像洛克伍德这样的,少之甚少。
就如同当年的某某思想刚被人知的时候。那了解它的人怕它,怕当局的人会因为它,而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灾难。不了解的人则骂它,说这是异端邪说,蛊惑人心。人本就应该待在少数人的手底下,这个社会才会有所发展。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又有人觉得应该去做另一个样子。于是,在任命书下来之后,洛克伍德便满心欢喜的接受了。在他的心里,他只是觉得这种任命应该早点下来,可他却从没想过,为什么像他这种在皇帝的命令下来之前,一直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会来的这么突然。当然,他也不知道他那件任职的事,是因为皇帝才批准的。他只是觉得在雄心堡里面,了解他心思,并看出他才干的领导还是有的。
可怜的孩子
所以在那天,他不顾家人的阻拦,跟着前去带路的军官和向导去多洛姆任职的时候,他的脸上便充满的笑容。
可这种笑容在刚到多洛姆的时候,就忽然不见了。
总督的命令无法反抗,毕竟自己这些人已经被国家给划到了他国。所以在今日,在多洛姆那通往雄心堡的道路上,镇里的居民和镇长“夹道欢迎”那新来的米尔斯治安官。
那场面做的很像样,最起码那道路上,聚满了过来欢迎过来看热闹的人。而镇长和镇里的其他官员也早早的就站在镇口,等待着那新上任的治安官。
今天天气很晴朗,正映了洛克伍德那欢喜的心情。可坏的是,他只是刚进镇口,就察觉到了那异样的神色。
那特来迎接,并对洛克伍德笑脸相迎的镇长面色很怪。那充满笑意的脸上,双眼中透露的眼神似是在怕他,又似是想害他。这让他一开始,就感到事情的不妙。那两国人民蓄来已久的仇恨在眼前镇长那充满笑意的脸上,洛克伍德就已经察觉到了。那是一张虚假的脸,披着羊皮的身后,是充满对米尔斯人仇恨,却又因为他身边那陪伴的米尔斯军官,以及身后那并不遥远的后盾雄心堡内的军队,而不得不陪笑的面孔。
可对此,那前来凑热闹的多洛姆居民更甚!
道路上,熙熙攘攘的足有数百名的居民中,他们都在交头接耳的小声说着,纷纷议论着,并时不时的对着他指指点点。其中最甚者,还对着他笑了一下。这让他从头冷到脚底!
他深知,那莫名的讪笑里代表着什么,可他不怕,仍走他的路。仍在那脸上充满笑意的镇长身后走他的路。
可在这之后,让他心中更加感到疑问和害怕的是,那夹在看热闹的人群当中,许多的孩童也在用这种眼神在看他。
他心想:他与这些孩童有什么过错?那仇恨是大人的事情,是老一辈遗留下来不想遗忘的伤口,那没法忘记。可孩子呢?这些老旧的东西与他们有什么关联?从人出生到这个世上到现在,战争不断有,可那时光早已磨灭了许多伤口那经历过的人都不在了,可为什么这种眼神却依旧保留下来了?洛克伍德想不明白。他在想:是不是所有跟他一样,被派去割地任职的人,都遇到了此种待遇?
可在瞬间,他又明白了那在他刚走过的路上,旁边有妇人在拍打自己的孩子,她口中说出的话,让洛克伍德瞬间全都明白了。
“你看什么看!这米尔斯人有什么好看的”
这是他们爹妈教的!这是他们祖辈口口相传下来的!
这让洛克伍德心惊胆战,可在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来这地方来的值。他觉得自己留在这里能改变些什么,可事实却又一次证明,他错了。
他并没有被多洛姆的镇长给迎接到他以后要工作的地方,而是将他和陪伴他一同走来的军官们给迎到了一家酒楼里。
他一面说着虚假的奉承,一面对洛克伍德灌着酒。他带着洛克伍德见过了桌上那镇里所有有名望和将要公事的人。他每见一人,那人便要他回敬一杯酒。
你不是要过来管闲事吗?那好。那我们就告诉你:这里没有你这等米尔斯人要管的闲事。我们要让你有嘴不能说话,有手有脚不得动弹,只能在我们的眼皮子低下打晃悠。
那跟着洛克伍德随来的军官们不可能帮他,因为他们是总督手下的人。他们心里清楚:这件事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虚幻,只是为了那皇帝派来的特使而走的一个过场。而且这等事如果让洛克伍德经历了,那他们应该高兴。因为他们对着身前的拜卡灵人,也有着仇恨!而这样一来,洛克伍德也会像他们一样,憎恨拜卡灵人!
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至此,那洛克伍德便在那强制的,不可拒绝的人形走马灯间不断的来回转换。他喝酒,但不是酒鬼。而且那酒很烈所以在四五杯之后,他的手脚便开始打晃。而在他的身前,至少还有数十人举着酒杯在等着他走到身前回敬。
那场景,就好像是一头发昏的羊走出了羊圈,自动跑到了狼的身前,一口一口的被他们给吃掉一样。
洛克伍德的内心受到了考验:那走马灯般的人群笑脸相迎的看着他,频频的举起酒杯。现在在他的眼里,他已经分辨不出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他是那里人,要在这里做什么。在酒精的驱使下,洛克伍德那双已然放大的瞳孔只看到那人手中盛满的酒杯,那杯中的烈酒,正等着他去喝。
走到第十人面前,他已然快要站立不住。他的脚直打晃,他的眼睛紧盯着身前那人的酒杯。但那人的身影却变得虚幻,仿佛在行走,在三人或四人的身影中不断的变换。使得周围的一切都在融化,在奔跑。陷入一场及其怪异,但又真实无比的虚假当中。如梦似幻。
周围的所有人,在洛克伍德的眼里,仿佛都在笑,都在放声狂笑。在这场虚假当中,他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不得要领:那不断来回摆晃的双手却什么都抓不住。如同陷入泥潭中一样。
那双醉眯眯的双眼也是如此,他想努力看清眼前的一切,却怎样也无法睁开。
终于,扑通一下,他跌倒在桌前,昏睡不醒。
而看到此,那之前还摆出笑脸的镇长等人,则是纷纷撕开了面壳,闷哼一声之后,便面色倨傲的差人将醉倒的洛克伍德给送走了。